顧祈山的做法是不予理會,而顧哲淵的做法卻是正麵迎敵,不過他如今迎的敵卻不是忌憚他實力的內憂,而是越來越多的外患,仿佛是自己之前的想法真的得到了證實,從三天前開始,南陵城忽然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說是客人,而不是商人,是因為他們的裝扮和正經商人有著極其明顯的差別,而且他們來到這裏,也不曾關注過任何貨物,連布匹都不曾看過。
不是為了做生意,也不是為了觀光旅遊,那麼就是為了打別的主意,究竟是什麼主意呢?顧哲淵想到的比較遠,也比較實際,他讓幾個兵士偽裝成極為普通的角色,不聲不響地待在這一批人的周圍,今日是這幾個人,明日是另外幾個,這批人縱然想要察覺,都沒有可能尋出幕後的元凶,而他要做一回薑太公,試著放好長線,等待最大的那條魚,自己上他的鉤。
他會等到嗎?自然是會等到的,因為他的兵士們都善於從各種小細節裏尋出蛛絲馬跡,隻要有一點不對勁,他們就會馬上察覺,趕緊彙報給自己,從目前得到的線索來看,這批人的行事風格極為嚴謹,平日裏待在房間裏,皆都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若是真的要走出去,也不會是一個人出行,通常都是兩個或是三個出門的模式,可這些舉止卻還不是最可疑的地方。
真正讓顧哲淵覺得他們很有問題,是一個兵士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他說,這批人的走路姿態和他們幾乎一樣,如果發現自己的周圍有異動的時候,他們做的也不是所謂的逃跑,而是會習慣性地將手放在腰間,這種習慣性的動作,隻有當過兵的人才會擁有,而他也從各種細節驗證了這一點是對的,他們不僅是有著兵士的身份,而且還是曾上陣殺敵過的先鋒兵。
顧哲淵跟著顧祈山學本事,並不是完全都在學習如何用槍射殺敵人,如何用自己的拳頭將敵人打趴下,而是學習了很多識人、辨人的本事,尤其是什麼性格的人,最為適合什麼樣的職位,他顯然都是牢牢記在心裏,而且是一種得心應手,這樣的熟悉度,也讓他很快意識到了,這些人的來者不善,在他們還來不及行動的時候,他就讓程清淵將這批人全都製服了。
到了這一刻,這批始終沉默不語的人,才算是沒有再忍下去,對著將他們製服的兵士們,終是破口大罵了起來,可是他們的語言明顯是和兵士們的完全不同,說了那麼多、說了那麼久,兵士們愣是聽不明白他們說的究竟是什麼,唯有聽到這些話語的程清淵臉色有些變了。
他沒有多加遲疑就去了雲貴府,當他看到了正在和鄭皓軒談話的顧哲淵,也明顯沒有再顧忌這許多,直接說了出來,道:“少帥,不好了,那幾個可疑的人並不是一般的兵,他們全都是日本人,適才兄弟們將他們製服了,這些人沒有忍住,便全都說了出來。我聽得真真切切,並不可能聽錯,他們所說的語言和我們完全不一樣,而且麵露凶相,絕對是有問題的。”
聽到他這麼說的顧哲淵,眉頭果然擰在了一起,看著站在自己對麵的鄭皓軒,道:“我剛才還在和你說的事情,沒想到那麼快就變成了現實。我料得不錯,南陵城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鄭皓軒聽到程清淵的這幾句話,神情也變得格外凝重,道:“如果是這樣,所有的時間都必須抓緊,你交給我去做的事情,我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讓你不會有後顧之憂,你隻需要打好這一仗,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吧。大戰在即,最忌諱的便是分心,你是統領南陵城的少帥,所有人的安寧都係在你的身上,你是所有人的希望,也是大家唯一看得見的希望。”
顧哲淵細細品味著這幾句話的真諦,卻是沒來由地笑了起來,道:“我怎麼聽著這話有些蹊蹺,並非真的出自你之口,而是另有其人呢?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給你聽,你聽了之後覺得合理,便趁著這個機會再來對我說。嗬,果然是婦唱夫隨,感情真不是一般的深厚啊。”
程清淵看到他還這般調侃鄭皓軒,頓時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如今的情形已經足夠危急了,如果不及時解決,恐怕事態會變得更加嚴重,尤其這裏還有很多人需要他的保護。
他隻要想到這一點,心情就難以平複下來,加上他本來就有著關心則亂的性子,他的心情就不見得那麼好了,顧哲淵當然能夠看得出來,他的這個副將是真的開始急了,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很關心嵐嵐,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這段時間,你都不要待在我的身邊做事,趕緊去陪著她吧,或許這般相處著,還能培養出一些真摯的感情呢。”
程清淵聽到他這般說了,當即就嚇了一跳,道:“少帥,我才沒有這麼想呢,我隻是覺得,如今的情形有點棘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還是快些想一個好辦法,來對抗這些人的惡毒之計。如果我真的按你所說的,大戰在即,隻注重這些兒女情長,卻不顧及所謂的大局,她肯定不會高興的,相反還會將我轟出去的,就連我自己,也會看不起我自己。我是軍人,上陣殺敵,保衛這一方土地的百姓是我的職責,如果我連這點都做不到,又何談可以真的娶她呢?”
一股腦地將自己的心裏話和盤托出,這是鄭皓軒怎麼都想不到的,而他也不曾想過,顧哲淵帶兵的手段竟會是這樣,自己並沒有真的說什麼,卻能讓別人明白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麼,從來都不會忘卻,也並非全是他的督促,而是這份信念已經深深地駐紮在了這些兵士們的心裏,儼然成了他們生命裏最為珍貴的信仰,讓他們勇往直前,跟著自己打好更多的勝仗。
第一次經曆過,便是有些深深觸動,更不用提顧哲淵手下的兵士們一直都在經曆著這般對於自己信念的考驗,這樣的次數越多,堅定的態度就越重,到了後來,他縱然不對他們說,他們都不會停止地去做,這不是一種所謂的逼迫,而是他們發自內心想要真正做好的事情。
鄭皓軒是很佩服他的,對於他能夠打好這場仗,他和趙晗如的想法皆都是一樣的,心裏皆都對他充滿著信心,但背負著他們那麼多希望的顧哲淵,在他們兩個都已離開以後,他的心情卻顯得異常沉重,他緩緩攤開了自己的手,一張字條自他的手心慢慢落在了地上,上麵隻有四個字,每個字都是用鮮血寫就的,若是仔細讀之,便是一句觸目驚心的話,北平失守。
北平,即是顧氏別墅所在的地方,失守,即是兩軍交戰之時,攻打的這一方勢力,明顯高過於守城的這一方,始終處於這樣的劣勢裏,守方慢慢失去了自己對抗的能力,這才形成了一種叫做“失守”的局麵,而北平的守城將領便是顧祈山,如果北平失守了,那麼守城的他呢?
顧哲淵知道自己不應該多想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經曆過這樣的戰役,也不是第一次和日本人交過手,可是這一次的他們明顯是一種來勢洶洶的態勢,這其中甚至還夾雜著幾分必勝的把握,知道他就待在這裏,竟然還敢這般挑釁地和自己玩這樣的把戲,這足以說明他們的實力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逐漸增大了好幾倍,若不是與他相抗衡,他們才不敢這麼去做。
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遇到弱的實力,自然是打壓得更多一些,反之是連一點對抗的能力都不敢有,一個多月前的戰役,還在他的眼前極為清晰地浮現著,如今的這些人就又開始卷土重來,為的不僅是要將自己打敗,還要一舉占領他的這一片土地,就好像是他們對付北平那般對付這裏,他說什麼,都是不會答應的,他一定要振作起來,怎麼都不能輕易言輸!
與此同時,距離南陵城不多遠的幾個縣城,也開始發生了不小的波動,好在鎮守縣城的將領們,都和顧哲淵一樣,有著一顆堅韌不拔的心,他們既然被上級授予了要鎮守此地的命令,便是誓死都不會離開,他們這一生的使命便是要好好守護它,它在,他在,它亡,他亡!
這就是軍人無法撼動的職責,他們一定會拚死一搏,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之下,這些小波動,皆都被他們有效地阻止了,麵對著這些暫時的安寧,他們仍是沒有鬆懈下來,因為他們的心裏都很清楚,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開始,真正的戰役還在後頭,以他們的實力,若是想要好好守護,其實並沒有太大難題,但難就難在補給方麵的嚴重缺失,會拖他們的後腿。
如果在這時候,有哪個家族肯出資幫助他們,和他們一起度過這樣的危機,那麼這樣的一份恩情,他們一定不會輕易忘卻,一定會銘記於心,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而能做出這樣決定的家族也不會太多,在所有人都想著要保命的時候,有一戶人家卻獨樹一幟地站了出來。
他們用著自己並不算太多、卻是盡了自己心意的力量,努力讓自己成為了這些兵士們的堅強後盾,這戶人家並不是別人,正是南陵城裏最負盛名的鄭家,一時之間,鄭家的好名聲一下子在軍營裏迅速傳開了,對於這些兵士們而言,有著這樣的一份支持,比什麼都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