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對這些事不上心,可是在宮裏,才知道什麼叫做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往往餓肚子和喝冷茶的時候最感慨。
第二天上午,幾個公公搬來一樣東西,一揭開那綢布,不得不讓人倒吸一口冷氣,驚歎萬分。
齊人高的梅花,枝枝丫丫都做得十足十的像,尤其是那梅花,可是白玉妝成,精雕細琢,就連托著花瓣的綠萼,也是用的淺綠色的玉。
一朵一朵,巧奪天工,在陽光下一放,一樹的光華燦爛。
永遠不會榭的梅花,是用金錢所砸出來的,所費,那是我不敢去想的價錢。
或者我不要那麼俗氣去想,他是一番心思。我隻問過他,他說,有心的話,會有一年都不會凋零的梅花。
是很美,可是我不太喜歡,讓人搬進了湘秀院的空房裏去,太是貴重,放在我房裏我怕睡不著。
之桃忙碌了一夜,還是神采奕奕的,等公公們一走,我和她就帶著衣服去找九哥。
怕見到太多的人,都盡找小路走,對宮中的環境,慢慢地,我也摸清了。
那守在門口的人去通知,九哥輕快地從他住的地方跑出來,滿臉的笑意與欣喜,看到這樣,我總是免不了要自責,九哥是很想我常來看他的,但是我總是很少來。
之桃的眼紅紅的,嗚咽地叫:“九少爺。”
九哥卻隻顧看著我笑:“我道以為是誰呢,一猜就是你了。”
接過之桃手中的衣服,看到她眼中的一些失望。我將衣服給九哥:“送你的,可是之桃做了一晚上的。”
九哥轉過身看之桃,有禮地說:“之桃,辛苦你了。”
她臉一下紅透,拚命地忍住淚咬關唇。
伸手來接,我看到他的左手有些傷痕,細細小小,但是,還有細碎的血絲,一下抓住了:“九哥,你的手……”
他安撫地一笑:“沒事,冬天就難免會手幹,裂開。”
“我不信,我得看看。”抓了他的手,認真地看。好多的粗繭細布在上麵,那明明就是利刃所傷。
瞪他一眼,將他的手甩掉:“九哥你騙我。”
轉過身,故作生氣。九哥歎氣,一手抱著衣服,走近我說:“刻了些東西,所以弄傷了。”
“要小心點,冬天傷會難好,而且比較痛。”我哪裏生得起氣來。
他笑得眼裏有光華四耀:“是……是……是。”
我又好奇起來:“九哥,你刻什麼啊,是不是送給你的心上人的?”過年嘛,難免會送東西的。
他輕敲我的頭,有些歎息在眼底:“胡說什麼,不是說過年嗎?九哥豈能就把你給忘記了,喏,丫頭,給你。”他從後腰間拔出一個木娃娃。
雕刻得好是精致,發鬢與衣服的紋路都沒少,還有臉,眯著眼,笑得好開心的木娃娃,煞是可愛。
“要開心點。”他撫著我尖瘦的下巴,擔憂地說:“不能越來越瘦了。”
我別開臉:“我不要。”心裏有些難過。
他拉著我的手走:“不喜歡嗎?九哥就想你像這愛笑娃娃一樣,常笑笑啊,都說,笑一笑,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就手上這些刀痕,換你一笑,好不好?這也不算什麼,一下就會好的,沒有下次。”他保證。
我抬頭看他,極好看的一笑:“你就是刻這些給我,手都傷成這樣子,你還叫我笑,這個愛笑的木娃娃,我好喜歡,好可愛的小東西。”九哥的一片真心實意,比送我什麼名貴的東西要來得讓我歡喜。
笑得開心的娃娃,要開心點,九哥最希望的是我過得開心。
他拉著我往林中走,輕聲道:“青薔,辛苦了吧。”
我鼻頭一酸,靠在他手臂上:“眾人皆以為我做了修儀是我的福份,是喜事。隻有九哥知道,其實是一種束縛。”縛住的,豈是看得見的東西。
他歎氣,將新衣服披在我的肩上,雙手將我兩頰往上輕提:“笑一笑。”
“九哥,哪有人這樣讓人笑的。”我笑得開心起來,跟九哥一起,就是輕鬆。
他眼中盛滿了擔憂看我:“青薔,你性子不愛與人來往,有心事,你又一個人悶著,九哥真擔心你會忘記開心地笑是什麼樣的了。”
我輕笑,抬頭看他,想抹去他眼中的擔憂:“九哥,青山易改本性難移,隨他吧,都隨他吧,不想了。”不要九哥為我擔心了。
他感歎,呼出一團白氣在空中飛快的消散:“青薔,一輩子的路,很長,不是你所以為的隻是你這幾年,還有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悠悠之長,他能護你到五十嗎?”
九哥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我看著遠方,低頭輕聲地說:“九哥,梅花也隻能冬天開,年年如此,歲歲不變,我想它們也應是知的,明知開過後就會隨風而去,可還是得開。”
“可你不是花,青薔,你是人。”
我心一震,閉上眼,用力地點頭:“是的,但是九哥,我不要你為我總是擔心,青薔的路,青薔會走的。九哥不是說過,反正不會讓青薔孤單一個,我又不是很在乎別人怎麼對我的,我回頭能看到你就好。”耍賴地看著他。
我是人,有血有肉會痛會哭,不是花,花落無聲。
“會這樣想嗎?”他低沉認真地問著。
我使勁地點頭:“會,一定會。”我不會再推開他對我的好。
這個世上,待我最最好的,除了九哥還是九哥,不要九哥有一點的傷感。
他臉上有些笑意:“青薔。”說了二字,就大笑起來。
逗得我也直笑:“九哥,你笑什麼啊。”
“笑你變得漂亮了。”他眼裏的笑,越是深刻,不再壓抑著。
“哪有,還不是一樣。”
和九哥又聊了一會,不得不回去了。
九哥還囑咐之桃:“之桃,要好好照顧青薔。”
“九少爺放心,之桃會的。”之桃認真地說。
將肩上的新衣服拉下再給九哥,溫暖忽然消失,冷意方覺深重。
木娃娃多漂亮,九哥是一刀一刀刻出來的,這是很硬的一種木頭,不知道他下了多少的功夫,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刻了。
隻有他知道,什麼才能讓我最喜歡的。
新年的那天,宮裏有很多的熱鬧可以看,晚上還可以看放煙花的,我對外麵的事,依然興趣缺缺,沾了墨就練著帖子寫字,放在桌邊的木娃娃,偶爾看一眼,總是會讓心裏高興。
之桃告訴我,晚上宮裏吃的團圓宴,可都要去的。
還是逃不過去的,穿得淡素,跟之桃從那掛滿了紅燈籠的長廊往明光宮而去。
後麵有輕盈的腳步聲,我往後看,是無垠抱著琴而來。長長的黑發讓風吹得四處飄散著,白衣在紅燈籠之下,染上了些暖意,又有些不真實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一般。
絕俊的五官,讓我不敢深看,我朝他一笑:“無垠公子,天色已晚,還去哪裏彈琴嗎?”
他有禮地笑,答得有些無奈:“宮宴。”
我歎一口氣:“似是同路了。”原來都不得已。
不過能欣賞到他的琴藝,倒是值得期待的,不知道他今晚會彈什麼樣的曲子?這裏離明光宮甚是遠,我與他雖然同路,卻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冷厲的風襲來,吹得燈籠幾欲飄飛出去,我背過身擋著風。
我才方過,二道黑色的身影從廊外而來,銳利的匕首在燈光中冒著寒氣,直直地朝我刺來,來得那麼的忽然,那麼的快。
我睜大了眸子看著,有一瞬間的驚嚇,反應還是很快,往後閃去,刷的一聲,匕首刺空。卻足以嚇得我臉色發白起來,一招落空,二人一起攻擊我。九哥不在啊,誰人救我,情急之中,竟然走起了淩波微步,步法怪異不同,他們一時之間還難以傷到我。
之桃尖叫著:“來人啊,有刺客啊。”
畢竟是心驚又亂,而這廊並不大,逼在一側,退無可退。隻能閉著眼,等那黑衣人的匕首刺下來。
無垠舉著琴,給我擋了一刀。又和黑衣人纏打了好一會。
宮裏的禦林軍很快就來,黑衣人見狀,跳出去卻反身將匕首當暗器往我刺來。
無垠眼尖,抱著我撲倒在廊上,逃過那一刀。
烏黑的發散落在我驚恐的臉上,他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我喘著氣,他抬眸子看我,輕聲地說:“青薔,沒事了,他們走了。”起身,一手將我拉起。
之桃害怕得將我抱著,我定了定神,魂兮歸來,看著無垠。
他一手背著,一手將衣服撫順。
我明明聽到了他的呻吟聲,但是,他怎麼裝作若無其事呢?我焦急地說:“無垠,你有沒有受傷?”
他輕柔的笑,眼中還是安穩的神色:“沒有,幸好禦林軍來得快。倒是失禮了,剛才不得已才。”
那不重要了,我聞到了血腥之氣,鬆開之桃的手走過去:“無垠,你手伸出來,我知道,你受傷了。”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中有些信任,然後伸出了右手讓我看,滿右掌的鮮血淋漓,劃開的口子,看得我心裏好痛好痛。
這傷是因為我而受的,輕輕地,我用帕子將他的手包著,不讓血流得太多,難過地說:“對不起。”
他卻笑了:“說什麼對不起,青薔,你要我看著你讓人刺殺,看著美麗的薔薇花落在地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