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退出龍殿。
那個“準”字，猶回蕩在眾人耳邊。
濱王衝百官一一施禮作別，彰顯謙恭與禮貌。
宇文懷都在殿外與德順耳語兩句，便迎上了濱王。
“兄長慢行，弟弟要去送送你。”宇文懷都道。
“求之不得。”濱王開心道。
兩人一路客客氣氣出了宮門，言語間多是些溢美之詞。什麼濱王大公無私啊，太子愛民如子啊，兄弟兩人從未有過如此親昵之舉。這突如其來的親密，給兩人內心深處都帶來了尷尬。
還好這尷尬延續的時辰並不長，出了宮門即止。
宇文懷都隻見，宮外迎接濱王的，並非車輦，而是一匹快馬。
“兄長走得竟如此匆忙？連車輦都不備上嗎？”宇文懷都問。
濱王長笑一聲，幽幽道：“因為我沒有太子殿下這般耐心。再不走，我就被困在京都，出不去了。”
一股氣流從宇文懷都的鼻腔吸入，又在他體內擴散開來，寒涼侵入了他每一處經絡，以致於他的汗毛都直立了起來。他行事謹慎小心，自認也演技卓絕，還是在濱王眼中露出了破綻。
他平順了呼吸，緩緩道：“你是怎麼發現的？”
濱王翻身上馬道：“我知道太子聰慧，不過我也不傻。胥北，太過安靜了。廣平王鬧了那麼大的動靜，胥北不可能不知道，你帶著那幫人平了管臘，他們不可能對要罷黜你的消息充耳不聞，不置一言。”
宇文懷都不禁心頭一緊，是他事先交代給陳宣，不要理會廣平王今後的作為，他會處理好一切。以免胥北出聲，那些支持濱王的人偃旗息鼓，不敢作為。
“你不就是想釣魚嗎？想看看朝堂之上到底有多少人為我所用。這就是你大錯特錯的地方，也是你最終走向失敗的原因。”濱王俯視著他的太子弟弟，從皇帝立了儲君之後，他從沒有如此痛快過。
宇文懷都被他直戳心髒，被人看透的感覺，竟是如此狼狽不堪。
“我的布局，從來不在朝堂之上！那些質疑你的人，不過是覺得，你的存在，影響到了父皇的威嚴。你既然讓胥北噤聲，就一定知曉我的事，現在也一定派人去了墨東搜集證據。令我好奇的是，廣平王敢鬧這麼一出，你就不怕父皇真的廢黜你？”
“嗬，父子不該相疑。”宇文懷都淡淡回應，緩解了剛剛的不適。
“父子不該相疑？”說這話時，濱王語音發顫，音色淒苦，訴盡了他這些年的委屈與不甘，“我難道不是他的兒子嗎？”濱王近乎咆哮，“連皇祖父都認為，該成為太子的是我，是我宇文懷吉！”
“真難為你了，明明野心勃勃，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來。”宇文懷都嘲諷道。
濱王收了怒氣，從容道：“確實，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宇文懷都，你聽好了，大燕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你所在意的子民，即將身處在水深火 熱之境，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將為餓殍遍野的境況，負全部責任，因為，你死在胥北，這一切便不會發生。總有一天，你會自己問自己，為什麼你不死在胥北呢？”
“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到來，兄長何不待在京都，拭目以待？難道，兄長就不好奇，我是怎麼發現你通敵的嗎？”宇文懷都道。
“我洗耳恭聽。”
“能被管臘人放在眼裏，又讓追隨武王多年的馮敬林叛變，此人必身份尊貴。內奸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致武王於死地，可戰家幾代隻堅守胥北，不經營勢力，對朝中任何高位之人都沒有絲毫威脅，為什麼要致衷心保家衛國之人於死地？”
“因為他是太子的嶽父。父皇把戰家的女兒賜給你，不就是想把戰家的功績，賜予你嗎？為了讓你穩坐太子之位，父皇真是煞費苦心啊。殺武王，實為削弱太子的勢力，而眾皇子中，配得上太子之位的隻有你我而已。”濱王點了點頭，幫他補上推測依據。
“所以你勾連馮敬林，透露戰事機密給阿茂連江，還假傳我的命令，讓溫陽郡丞找守城之將安排我入城事宜，篡改我的傳信，汙蔑武王通敵，惹得大燕上下人心惶惶。”
“你說的不錯，可惜，殺的了武王也殺不了你。怎麼，時間還沒拖延夠？你等的人還沒來？那為兄可等不了你了，我要先走一步了。”濱王得意道，這種看穿別人心思之事，實在太讓人滿足。
“走？兄長怕今日是走不得。”宇文懷都說罷，飛燕軍就已列隊前來。
“哦，禦前飛燕親衛軍。飛燕令隻有兩塊，一塊在飛燕軍首領手中，一塊在天子手中，你調的了飛燕軍，也就是父皇將飛燕令給了你，好一對兒不相疑的父子啊。隻可惜，飛燕軍也困不住我。”他絲毫沒有慌張之意。
濱王一擊掌，從暗處湧來一群持刀之人。
“你豢養護衛？”宇文懷都驚異道。
“護衛？我的太子弟弟，你太天真了。”說著，濱王扭了馬身，揚鞭要逃。
“飛燕軍聽令，抓濱王，無論生死，不容有失！”宇文懷都決絕道。
“是。”飛燕軍恭敬道。
要抓濱王，首先要擊潰擋在路前的持刀之人。
飛燕軍中，皆是精銳之人，眼前之匪與其對上竟不分上下。
宇文懷都不禁顫抖起來，他也不曾想過，濱王圖謀如此之大。
“宇文懷吉，你豢養軍隊！”他不禁自喃道。
太可怕了，他直到今日才真正認識了他的長兄宇文懷吉，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長兄用得遊刃有餘。表麵謙恭禮讓，實則暗藏謀反之心。
宇文懷都若早些認識到宇文懷吉的圖謀，就不會天真的施計套他的背後勢力，錯失了抓他的良機。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德順！”宇文懷都吩咐道。
“太子請吩咐。”德順道。
“拿著飛燕令，命京都守衛即刻閉城抓捕宇文懷吉！京都抓不到，禦中通墨東九郡，也要一一嚴防死守，務必把人抓到！”宇文懷都威嚴道。
“是。”德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