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欲加之罪

東宮籠罩在喜慶之下,趁極了著春 色,暖陽入庭,心情舒暢。

宇文懷都更是喜形於色,見了誰都是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

他不曾想過,自己一入朝堂,便一腳入冬,寒風凜凜。

廣平王再次上書,要皇帝追究太子的罪過。

貪功冒進、指揮不當、折損兵將、因私廢公,這些指責可大可小。但廣平王在奏折中一句,倘若陛下不能公正處置,凜西全軍怕是不能答應。

這赤 裸裸的威脅,當今天下,也就手握凜西軍,雄踞凜西幾代的廣平王敢做的出來。

胥北亂成一團時,朝中無可用之將,太子宇文懷都率軍親征,朝臣無人敢吱聲,言太子一個不字。現在胥北大局已定,管臘分 裂再無對抗大燕之力,滿載功績的太子,似乎也並非無懈可擊的聖人。

第一,徐正勤隻不過庭南地方小官,胥北軍務如此大事,隻因他與太子私交良好,便被委以重任,混得軍功,從庭南調入了京都為官。此乃結黨營私。

第二,胥北大亂,太子率兵支援時,指揮不當,折損半數援兵,差一步,民不聊生。此乃能力不足。

第三,在京都之地,與一女姬糾纏不清,還縱容手下,當眾行凶殺人。此乃私德敗壞。

第四,縱容太子妃,依仗軍功,藐視皇權。此乃犯上作亂。

如此可笑又厚顏無恥的指責,從這群飽腹詩書,縱橫官場的官員口中說了出來。

難道他們自己不覺得可笑,不覺得厚顏無恥嗎?

覺得,卻必須要講,凜西不能亂。

更重要的是,太子妃當眾要求皇帝道歉,皇帝能忍,臣下卻不能。

戰瑤並沒有絲毫妄圖撼動皇權之意,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知錯要認錯,這是三歲小孩就該習得的道理。但在朝堂之上,這道理並不適用。

天子無錯,哪怕真的犯了錯,也不能被太子妃當眾指責。言官可以,因為這是他們的職責,而他們隻會找出些無關痛癢的毛病,鞭策天子,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必要。

但太子妃不行。

她是太子的正妃,所言所行都被記在太子的頭上,太子妃指責皇帝,就是太子指責皇帝,這是大不敬,難免惹人聯想,太子急於上位。現在想想,當初那個敢於衝撞皇帝的陳宣,也是太子的人。

這時,擁護皇帝的朝臣就會對太子頗有微詞,沒有誰是無可指摘的聖人,就算真的無懈可擊,也能安上些莫須有的罪名。

天子真的認錯道歉,就是他們這些擁帝派,最不可以接受的結果。

皇帝的威嚴,不容折損,而太子妃的作為,就是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麵。

其中,言官趙簽吵嚷最甚,他是頗具言官不怕死的膽魄,詆毀起太子來,絲毫不留情麵。

當然也有內心中支持太子的,隻不過沒有辨明場上形勢,他們是不敢隨意開口的。畢竟,功高蓋主,也未必是件好事。

皇帝和太子,本是父子,父子不相疑,朝臣反倒不樂意了。

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兒媳為自己的父親討個說法,公公認了、道歉了,家裏的管家卻急得跳了腳,嚷嚷著兒子的不對。

朝堂上,口水四濺,如同鬧市的菜場,爭論不休。

徐正勤剛來京都述職不久,見此番陣仗,還數落到自己頭上,氣憤難當卻又招架不住。怎麼自己豁出命去胥北打仗,在這些人口中,就成了太子培養黨羽?還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不言髒語,諷刺嘲諷卻一樣沒落。

“如若,我徐某在京都任職,有太子結黨之嫌,就請陛下下旨,遣我回庭南。”徐正勤也是急了眼,可跟這幫人,尤其那個滿嘴歪理的趙簽,實在講不清道理,他索性離得遠些,眼不見為淨。

皇帝也被殿中這些人吵嚷的頭痛,敷衍道:“那就這樣吧,徐愛卿畢竟有功在身,先前在庭南是什麼職位來著?”

“臨陽兵馬司監務。”徐正勤回道。

“臨陽啊,這樣,調你去京華駐軍所,跟著定波侯吧。”皇帝揉了揉太陽穴,這樣總算能讓那些大臣閉嘴了吧。

徐正勤是謝恩認下了,擁帝派卻不認。

還有私德敗壞呢,還有能力不足呢,最重要的是,篡位犯上之嫌呢?

宇文懷都咬了咬牙,咽了口水,徐正勤都被他們逼走了,這幫人來勢洶洶,自己不低頭,和他們拚個頭破血流是不值得的。

“陛下,兒臣願寫認錯書,公告天下,向廣平王致歉,向京都死去的兵士賠罪。從今以後,克己奉公,深居簡出,研習經典,提升才學。”

“那太子妃呢?”趙簽問。

“我會對她多加約束。”宇文懷都回。

“多加約束?目無尊長,衝撞陛下,先前還拐掠罪人頭顱,私闖出京都,這樁樁件件,哪裏是一個太子妃的行事?隻多加約束就可以了嗎?”趙簽氣勢洶洶道。

“那趙大人想怎樣?”

“此人德行不佳,不配貴為太子正妃,臣請陛下,免了戰瑤太子妃之位,為太子另覓佳人。”趙簽得寸進尺道。

這也就是武王因公殉職,但凡武王還活著,坐鎮胥北,給他二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這種話來。

戰瑤因何遠嫁京都?武王功高,連皇帝也要籠絡武王,人一死勢力不存,就過河拆橋,他也不怕死後遇到武王的魂魄,在地下等這他,割他的腦袋。

“太子妃人選,還輪不得你插嘴。趙大人,言官之責,是要你盯著我家,鬧騰個夫妻不和嗎?”宇文懷都震怒。

退一步,趙簽越管越寬。

“太子殿下,言官之責,就是要對行錯之事,仗義直言,對皇帝陛下尚且如此,怎麼太子家事,比之皇帝還要尊貴?”繞來繞去,趙簽非要把事情繞到太子圖謀不軌上去。

言罷,他又補了一句,“哪怕是死,太子妃德不配位,下官也要直言不諱!”

猛然聽去,趙簽還好似鐵骨錚錚之人。

“那你聽清楚了,趙大人死不足惜,隻要我在太子位上一天,戰瑤就是太子妃,在你沒扳倒本太子之前,再敢說這種話,本太子撕爛你的嘴。”

宇文懷都是真的惱怒了,認個錯,求個情都好說,動戰瑤,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

“嗬,朝堂之上,太子殿下公然威脅朝中大臣,怕也是德行不佳。我趙簽死不足惜,隻是天下將來要交到私德敗壞之人手中,我,死不瞑目。”趙簽威嚇道。

眼見宇文懷都要怒發衝冠,丞相出來圓了場道:“哎,趙大人嚴重了,太子妃行事不妥,教訓一下改過也就罷了。陛下,可是剛給武王定了諡號,‘忠武’。”

擁帝派,不能折損皇帝的臉麵不是?

趙簽終於噤了聲。

“退朝吧。”皇帝不耐煩道。

胥北大亂,朝堂不寧,胥北安穩,朝堂依舊不寧,這朝堂設立的目的,是為了吵架嗎?

真是好煩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