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絕筆

胥北一日比一日冷,戰瑤內裏添了一件小襖,裹得嚴嚴實實。

東方已現一絲光亮,戰瑤飛身上馬,正一陣寒風吹來,刮到她的臉上,手上,又是一陣刺痛。

瞬間,日光透過雲層,照亮了胥北之地,增添了一絲溫暖。

戰瑤對著手心哈了一口氣,白霧穿過指縫湧了出來。

“走吧。”戰瑤道。

她身後跟了二十名騎兵,一同揚鞭前行。

宇文夜明到現在還下落不明,每日戰瑤都會領兵尋找。但這幾日,巡兵不隻是去找宇文夜明了。

胥北邊境上,到處有百姓上報受管臘滋擾。燕軍圍剿過多次,那怕將這些管臘人斬殺,不久又有管臘人結隊為非作歹。他們不似戰場的兵士,手中沒有握著統一的彎刀,作戰能力並不十分強悍,即使這樣,時時出現在邊境的這些人,也十分讓人頭痛。

在溫陽城西郊的一處小村,上百個管臘人,手中抄著“花式”武器,正在上門劫掠。

這村子不大,原有約有百戶人家。管臘人攻下溫陽城的時候,還有半數的人家南逃了,雖然陸陸續續返回村子一些,總居住也不過八十戶。

管臘人敲開了村頭人家的門,二話不說,就將主人擊到在地。普通農家,家裏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件,管臘人又衝向了第二戶。

管臘強盜到來的消息,傳揚開來。村子中的壯年也聚集到一起,展開反擊。其中,有一個手握金槍的少年,一撥一挑一刺,就傷了管臘三人。

此人正是宇文夜明,他雖然逃跑的功夫一流,卻不太識得方向,繞了幾天,還是沒繞出胥北的地界,落得個又累又餓,還是被村裏一戶人家好心收留,賞了碗飯吃。

宇文夜明隨身帶了一條金手鏈,要給老鄉放下抵飯錢,老鄉推脫不收,幾番爭執,他就在村子待到現在。

他本是要去與管臘人決戰的,管臘人自己跑來了,於宇文夜明而言,反倒少跑些路了。

與在凜西學的槍法不同,宇文夜明跟著魏靖忠學了一個多月的槍法,更注重實戰,他的收獲還是不小。

出槍的動作愈發敏捷利落,一人一槍挑管臘十人不在話下。

這些管臘人畢竟沒有受過嚴格的訓練,隻憑一腔孤勇義憤,並不是宇文夜明的對手,他們遭受了胥北人堅決頑強的抵抗後,拖走了三隻羊,便悻悻離去。

“小夥子了不得啊。”收留宇文夜明的老鄉讚賞道,他是個中年男人,名喚錢五,身形幹瘦,右腿微跛,趕來的時候,管臘人已經被趕跑了。

“一般吧,可惜這管臘人跑得快,不然,非取了他們的性命不可。”宇文夜明驕傲道。

錢五將宇文夜明先前塞給他的金手鏈送還,拽著宇文夜明親切道:“走,小英雄,咱回家吃頓好的,備些糧食,你再遠行。”

宇文夜明沒有拒絕,順著他的意思,跟隨他的腳步離去了。

恰這時,戰瑤騎馬趕來,與宇文夜明一前一後錯過了。在看到村中狼藉,詢問之後,得知管臘人剛走,她便做主前去追擊。

管臘人逃竄的速度不慢,戰瑤並沒有追上,她心情略微沉重的回到了溫陽城,一眼看到了德順。

“德順你什麼時候到的?”戰瑤一臉的驚喜,頓掃白日的陰霾。

德順則眼神閃躲回避,一臉的愧疚。

“怎麼了?”戰瑤問。

德順周圍站著宇文懷都、蕭梓碩、顧小蝶以及陳宣。他們臉色鐵青的保持著沉默。

“到底出什麼事了?”戰瑤又問。

德順顫顫巍巍的遞給戰瑤一封信,是武王妃的來信。

戰瑤欣喜的接了過來,但德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奴才看護不力,望太子妃責罰。”德順悲憤道。

“什麼看護不力,起來說話吧。”戰瑤邊說,邊撕開了信件。

德順將頭深埋地下,不肯抬起。

那是母親的絕筆,戰瑤大致掃了一眼,心中就猶如被大石衝撞,疼痛不已。

武王妃,在安頓好武王和兒子的屍體之後,選擇了自縊而亡。

德順發現時,人已經咽氣,隻剩桌上擺著的,一封留給戰瑤的書信。

心中已了解大致情形的戰瑤,瀏覽起書信內容。

阿桃

你看到這封信時,吾命已逝。

願你能諒解母親這自私的選擇。

初遇你父時,他英俊倜儻,一臉的英雄之色,母親為之沉迷,欣喜。

日久才知,嫁與英雄,就要坦然接受隨時失去他的結果。

吾夫吾兒,為國征戰,我心既喜又憂。見不到他們的每一日,我都暗自祈禱,望他們平安歸來。

我早就勸慰過自己,要堅強。

每當我提心吊膽,而後,他們又得以凱旋之時,我心中卻又存了僥幸。

等英雄終於迎到了他的結局,我才發現,我心已死。

原來,你父兄的安危,早已霸占了我的整顆心髒。

那一刻,為母突然感受到了解脫。

所以阿桃,不必為母親的離去,而感到難過。

蒙上天恩賜,得了一雙子女。兒雖已不在,惟願女兒阿桃,好好活下去。

阿桃與母親不一樣,從小長在胥北的女子,一定比母親堅強。

永別了。

母 絕筆

戰瑤輕抿了一下嘴唇,鹹鹹的,她的眼淚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掉落了下來。父兄剛走,她的母親,也挺不下去了。

“起來吧,跟你沒關係。”戰瑤含淚道。

“奴才,死罪。”德順泣涕道。

“真的和你沒關係德順,他們不過是一家團圓了而已,歡兒、父親,兄長,母親,他們一家團圓,獨獨忘了我。他們隻是獨獨忘了我而已。”戰瑤哭訴道。

“阿桃。”宇文懷都心疼的喚她。

“阿桃,我為什麼叫阿桃?因為母親喜歡吃桃,可是母親走了,沒有人喜歡阿桃了。”戰瑤戰栗道。

宇文懷都將戰瑤攬入懷中,任她在懷中抽泣,她的親人一而再的離她而去,她似乎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好好活下去,一心求死之人,怎麼說得出如此狠心的話?

長在胥北的女子,也是怕痛的啊!

“宇文懷都,你要好好活下去。”戰瑤輕聲言道。

“阿桃,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就能好好活下去。”宇文懷都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