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牢背陰,常年散著腐臭的味道。劉文遠是一向不願挨近此處的,但如今是不得不來。
縣丞大人由牢頭引著,往縣牢的罪幽深處走著,不自覺的就捂住了口鼻。
行至盡頭,王多利正躺在被褥上,翹著腿,還悠閑的吹著口哨。牢門打開,縣丞大人走了進來,他也隻是斜瞟一眼,對來者無絲毫尊重。
雖是在這破舊的縣牢裏住著,劉文遠對王多利也不敢怠慢,早派了醫官為他治傷,每日好酒好菜的供著,比他在莫陽山上的吃食還好。
這幾日下來,就讓王多利自己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走到哪裏都是三爺,得人人供著敬著。那前些年,一直被大哥和那個老倭瓜敬著的“上麵”,如今見了他,不一樣的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嗎?
“三爺,這幾日吃住的可還好?”劉文遠十分恭敬。
“好,好的很呐。要不縣丞大人也住進來試試?”王多利嘲諷道。
“三爺還會說笑,看樣子日子過的尚可啊。”劉文遠繼續微笑道。
“縣丞大人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該不會要放我出去吧。哈哈哈,是不是我大哥派人來了?但是,說打就打,說抓就抓,怎麼,還由著你們說放就放啊?這牢裏的日子我過的挺舒坦,暫時還不想出去,就讓我大哥二哥,在外麵多殺幾個人,多搶幾斤糧,也算為我這個兄弟解了恨了!”王多利大笑道。
見王多利如此得意忘形自作多情,劉文遠也不禁嗤笑起來。
“並沒有。莫陽山那邊,沒有透露出任何要救三爺的意思。他們對三爺您,不問不管不顧。”
“什麼?”王多利怒氣上頭,腿一旋,就坐了起來。可轉念一想,又平靜了下來,“大人使這種離間伎倆就沒意思了。說好的招安,說好的誠意,果然一戳就破啊。”
“我可不敢在三爺麵前使什麼計策。三爺收拾一下,出去了,您盡可打聽一下我所言是否屬實,另外,太子回來了,就由我帶三爺見識一下,太子的誠意。”劉文遠言語認真。
王多利還在猶疑之際,從外間進來幾名姿色尚可的女婢,端著洗漱之物。他已經心猿意馬,要做什麼,不做什麼,都由著這幫尤 物,時不時還在其間揩點油水。
從內到外,王多利已經煥然一新,劉文遠耐心的在一旁等著,可王多利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樣子。
這個色胚子,劉文遠在心中唾罵道。太子還真是睿智,隻去了趟莫陽山,就將匪盜三頭領的軟肋摸的一清二楚。
“你們下去吧。”
縣丞大人一聲令下,幾位女婢躬身退下。
“哎哎哎,怎麼走了呢?”王多利一臉的不情不願。
“三爺,幾個女婢而已,隨我出去,有更好的呢。”劉文遠說。
“當真?”
“當真。”
話都說到此處了,哪還有在這鬼地方待著的道理。王多利一抖身上晦氣,隨著劉文遠出了縣牢。
這當官的確實舒服啊,一路上王多利都在胡思亂想,他的心早就被美人勾了去,妄想著自己哪天也能撈個官當當,身邊美人環繞,豈不逍遙?
“三爺,您往這兒看。”
劉文遠首先帶王多利到了縣庫錢倉,擺滿了大紅色的漆木箱,他將外層木箱一一打開,白花花的銀子閃著光。
“這是?”王多利驚詫不已,為匪這麼多年,他也沒見過這麼多現錢。
“這是白銀萬兩。”劉文遠鎮定說道,說罷,立即帶著王多利往糧倉來,“三爺跟我來。”
糧倉的門也已打開,一垛垛的堆滿了糧袋。
劉文遠一擺手,幾名跟隨的小吏,用尖頭竹篾每隔一垛,便桶開一袋糧來,晶瑩的米粒,花花的滑落而出。
“這又是?”王多利問道。
“兩千石糧食。”劉文遠答道。
“縣丞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王多利又問。
“不急,不急。”這麼說著,劉文遠又將王多利帶離了縣庫。
也就與縣庫相隔十裏,有一處小校場,平時閑置,早在前日打掃出來,供京華軍訓練。
劉文遠就將王多利帶到了此處,正巧京華軍正在自訓。隻二百人,口號聲就已有震山之勢。還沒進門,王多利就已經被這叫喊聲震懾。
行至,校場一角,正見有軍士投槍,大約與軍士相隔十五步的樣子,放著一排紮實了的稻草人,隻見一人跑步前行,與稻草人距離不變,來到它的正前方,手中纓槍一投,稻草人被穿心而入。
還沒完,後麵軍士緊隨其上,一刻的工夫,一排的稻草人身上統統破了洞。
“大人,這又是?”王多利不解。
“京華軍。”劉文遠不無驕傲。
“京華軍?他們是平山定波的,京華軍?”王多利不禁歎道。
“正是。大燕唯一一支水陸皆可一戰的軍隊。隻到了二百人,後續到多少,就要看莫陽山幾位頭領的意思了。”劉文遠又輕撫一下他的小胡子。
“幹什麼呀?威脅我?”王多利也是個見慣了腥風血雨的人,一旦感受到了危機,就立即展露獠牙,用以嚇敵。
“如此說來,倒也不算是錯。錢糧軍,統統是太子殿下自京華帶來的。莫陽山肯招安,千石糧,萬兩銀,都是你們的。若是不肯,自有京華軍等著你們。這是太子的誠意與底線,亦是官家的。三爺不妨好好考慮一下,勸勸你在莫陽山的諸位弟兄。雖然,三爺的話在莫陽山未必管用,但太子還是敬您的,否則也不會吩咐本官來帶您看這些。”
“你這話什麼意思?”王多利氣憤道。
“三爺在縣牢裏住了這麼些日子,可有莫陽山的兄弟,暗裏出來看你?”劉文遠問道。
王多利沉默。
“不僅如此,三爺入牢的消息,本官一早傳信給莫陽山去了,可莫陽山毫無動靜。他們是否還把你當兄弟,可就另說了。”劉文遠狡黠道。
一定是那個老倭瓜!他的大哥二哥絕對不會棄他不顧,一定是老倭瓜搞的鬼。王多利現在心裏攢著一團火,要是見了沈公,非把他活剝了不可。
就在這時,突的一支纓槍劃破長空,正穿入王多利身前的土地,將他嚇得魂都沒了。再偏一點,他怕是已沒了命。
遠處有軍士跑了過來,他認得縣丞,便抱拳示意:“抱歉大人,射偏了。”
“無妨。”劉文遠回道。
這哪裏是射偏了,這分明是威懾。王多利見了京華軍的厲害,現在連獠牙也不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