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描金山水海棠木桌上密布著滿滿的奏折,一旁的鎏金青龍八竅香鼎上徐徐升起奇異的幽香,消散於空氣中,與混沌的夜色融為一體……
穆成峰倚靠在椅子上,食指在大理石扶手上不斷的敲擊著,一下又一下,清脆而響亮的聲響回蕩在寂靜的殿內。
穆成峰轉頭,眯了眯眼,看向身旁的李公公,問道:“李公公,你也是看著老二長大的,你說,這老二對這蘇樂瑤可有真心?”
一旁的李公公似是有些受寵若驚,惶恐道:“既然皇上都問了,那……老奴也便實話實說了,老奴沒個眼力見兒,若是說錯了,還請皇上勿怪。”
穆成峰揮了揮手,皺眉道:“別囉嗦了。”
“依老奴看,怕是有幾分真心的吧,不過年輕人嘛……總是有幾分衝動莽撞,他們兩人是否合適,時日一久,自然就知分曉。”
穆成峰深邃漆黑的眼眸閃了閃,深窩的眼眶裏滿是歲月沉澱的老練與睿智,“你去把遠恒給朕叫來。”
李公公有些摸不著頭腦,可在宮中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他自然知道在這宮中想要活的長久,秘訣便是少問少說多看多做。
“是,皇上,奴才這就去。”李公公踏著小碎步出了店門。
穆遠恒此時此刻正坐在書桌前,聚精會神的凝視著眼前的畫卷,畫卷上的女子,嬌俏可愛、靈動朝氣,正是蘇樂瑤。
這幅畫最近在京中公子貴胄中流傳甚廣,畫上標明了所畫之人便是蘇樂瑤,此畫一出,使得蘇樂瑤在京中公子圈內甚是出名,甚至不乏許多暗中愛慕的人,而這一切,蘇樂瑤卻全然不知。
不過今天晚上這場宴會上發生的插曲,怕是使得京中無人再敢對蘇樂瑤動心思……
隻因……其一,連費明都在蘇樂瑤身上栽了跟頭,看來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心狠手辣了,這娶了回家不就是個母夜叉?
其二,今夜穆逍遙處處護著蘇樂瑤,保不準穆逍遙對蘇樂瑤存了些心思,既然是穆逍遙惦記的人,誰還敢染指?
所以,原本籍籍無名的蘇樂瑤,因為一場天災,從被棄的庶女,搖身一變,成為聖上親封的縣主;因為一幅畫而追加求者眾多;又因為一場血腥之宴,再次回歸到無人問津的局麵,可謂是……一波三折,世事無常啊。
而穆遠恒,卻對蘇樂瑤的興趣不減反增,他想,他自己怕是要瘋了。
他的確是要瘋了,方才蘇樂瑤在大殿上麵對悲痛欲絕的國舅夫人、氣憤不已的皇後時,他的心簡直就要跳出來了一般,砰砰直跳,強忍著想要站出來的衝動,靜觀其變,而蘇樂瑤僅僅被罰禁閉時,他又為蘇樂瑤感到慶幸。
似乎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夠像她這樣,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自己的心,甚至還將她的畫像掛在屋內,而蘇樂瑤,對這一切卻毫無所知。
然而,穆遠恒卻又陷入了另外一個擔心之中,二皇子是否也喜歡蘇樂瑤……
方才的種種他也曆曆在目,說穆逍遙對蘇樂瑤沒有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否則豈會甘願為她背上人命?
穆遠恒忽然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的感覺,浮躁不安充斥著他的心,愛讓他變得不再心如止水,愛讓他變得無限自卑……
“四皇子,皇上召見。”一名侍衛推門而入報告道。
穆遠恒連忙收好畫像,心裏咯噔一下,問道:“可有說何事?”
“不曾。”
“你退下吧,我隨後就到。”穆遠恒揮了揮手,腦海裏不斷揣測著皇上的用意……
當一聲嘎吱聲陡然響起,穆成峰的視線便移向了門外。
穆遠恒推門而入,看了看上方的穆成峰,恭順的行了禮。
“兒臣參見父皇。”
“平身。”
穆遠恒一臉乖巧與恭順道:“不知父皇尋兒臣何事?”
穆成峰神色安詳而溫和道:“無事,朕不過是想問問你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穆遠恒微微一愣,難道穆成峰想給自己指婚?可自己已經和蘇佩珊有了夫妻之實,若是不娶她蘇佩珊定然不會依,可皇上會把蘇佩珊指給自己麼?還有蘇樂瑤,自己原本也是打算將她納入靡下的……
“這……稟告父皇,有。”
穆成峰微微驚訝道:“哦?是哪家小姐?”
“是……蘇家。”
“可是順安縣主?”穆成峰雖是問的語氣,可語氣中卻隱含一絲不容置疑。
穆遠恒有一瞬間的怔愣,原本自己想說的是蘇佩珊,不知穆成峰怎麼會以為自己說的是蘇樂瑤?不過,自己的心又為何感覺到了一絲慶幸?
“正是……不過,隻是兒臣的一廂情願罷了。”
“既然如此,那便放心去追吧,若你們情投意合,朕定然為你們賜婚。”穆成峰爽朗一笑。
“那兒臣便多謝父皇了。”
“嗯,無事便退下吧,這麼晚還召見你,是朕考慮不周了。”
“兒臣不敢,父皇日理萬機,還忙裏偷閑關照兒臣的婚事,兒臣應該謝父皇才對。對了,兒臣方才在來的途中命禦膳房的人給父皇燉了盅燕窩香菇火腿絲,還望父皇在忙碌之餘照顧好身體。”穆遠恒眼裏滿是關心之情,誠懇道。
“老四有心了,退下吧。”穆成峰雖然麵上不為所動,但對穆遠恒的稱詞卻發生了改變,可以看出,他還是多多少少有些感動的。
“是,兒臣告退。”穆遠恒緩緩而出,拉好房門,聲音放的極小,極為小心翼翼。
身旁送行的小太監緊緊跟隨著,為穆遠恒掌著宮燈,不住的提醒著穆遠恒小心看路。
穆遠恒看著身旁的小太監,溫和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塞進小太監的手裏,拍拍小太監的肩頭,笑道:“有勞公公了,一番心意,望公公不要拒絕。”
小太監先是一愣,隨即受寵若驚的摸了摸荷包,臉上的驚喜更加放大了幾分,欣喜若狂道:“四皇子真是折煞奴才了,這都是奴才該做的!”
穆遠恒笑眼眯眯,問道:“嗬嗬,不知父皇今日怎麼會想到召見我?在我之前父皇還召見誰了?”
小太監一怔,隨即惶恐的看了看四周,悄聲道:“這……還望四皇子守口如瓶啊,否則奴才人頭不保啊!”
“這你放心,本皇子絕不會是那等沒頭沒腦之人。”
“嗯,在四皇子之前……皇上還召見了二皇子和新晉的順安縣主,約莫聊了一刻鍾左右,然後便召見了四皇子,奴才知道的就隻有這麼多了!”小太監急匆匆的往前走著,似是十分驚恐。
穆遠恒點了點頭,接過小太監手裏的宮燈,又掏出一個荷包,笑道:“有勞公公了,拿去買點好吃好玩的吧,公公送到這兒就夠了,本皇子獨自回府。”
小太監捧過荷包,笑的如花般燦爛,“是是是!奴才多謝四皇子大恩大德,那四皇子一路小心!”
穆遠恒點點頭,獨自挑著宮燈,緩緩走在宮道上。
穆遠恒走在石板路上,腦海裏不斷思索著穆成峰究竟有何用意?
先是傳喚蘇樂瑤和穆逍遙,又是傳喚自己,而且還暗示自己與蘇樂瑤的婚事。以穆成峰的狡猾,不可能看不出來穆逍遙對蘇樂瑤有意思,可又暗示自己與蘇樂瑤,難道是……穆成峰不希望蘇樂瑤與穆逍遙在一起?可為什麼又讓自己與蘇樂瑤在一起……
無數個疑問如同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冒了出來……
“罷了,不管是什麼用意,總之……蘇樂瑤,自己是要定了!”穆遠恒捏緊了拳頭,嘴角勾起一絲誌在必得的奸笑,加快了腳步,回了四皇子府,身後的宮燈被冷風吹的忽閃忽滅,連同影子,也變得忽明忽暗,扭曲不斷,在無人的深宮如同鬼影,顯得詭異異常,令人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