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中所有的渾濁之氣也為之一清,腦子變得清明。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勾起唇角一笑:“知秋,這般早,不如在林間奏一曲。”
我不反對,他去取琴,然後舉步先行踩著猶帶著水珠的竹葉往外走。
我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踩到竹枝一個趔趄就往前撲,眼明手快地抓住一根竹子才穩住身子,要不然準摔得五地投地。
一抬頭,對上他暖暖笑意的眸子,他伸出手,示意地勾勾唇角。
我覺得,就像是勾著我心中的某一根弦一樣。
我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不太敢去抓。
他卻往前幾分,修長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柔和地說:“小心。”
他的話,我聽不到,我隻感覺到他的手好暖好暖,從相握的手一直傳到心尖上,讓我什麼都聽不到。
他要我幫的,很簡單很簡單。
我們就坐在竹林邊的,那裏有桌椅,都是石頭磨成的,竹屋很相配,古色古香。
一人一把琴,明顯的,他彈得心不焉,似乎有些焦燥一樣。
靜靜地,馬車的聲音,揉入了幽幽的琴聲中。
我一凜,她來了。
馬車越來越近,他的琴先停了下來,灼熱的視線越過我,看著我背後。
“小姐。”輕輕地一聲,打破了平靜。
有咳嗽的聲音,他拳頭緊捏著,卻沒有上前。
然後我看到他臉上揚起了溫柔的笑道:“知秋,你彈得真好,人生常道,千金易得,佳人難尋。”
我笑笑,他說得未免太假了。
我也不喜歡欠別人的,他助我,我便還還他那份情而已。
他明明就是有權有勢的三王爺,他心中有著另一個女人,卻得出此下策,隻為了讓另一個女人死心,好幼稚啊。
“沐雪,這便是我欣賞的女子,她叫雲知秋。”他走上前來拉起我。
我回頭沒有意外地還看到那個弱質如柳般的纖纖女子,瑩瑩如玉的眼中,堆上了難過和疼痛,我想縱使再堅硬的男人心,也會瞬間就成水一般。
“你好。”我輕露笑容,她真美啊,雅致得如白玉精雕成的花一樣。心中微微地一歎,她和我,似乎真的有幾分相似,但是我卻沒有那種脫俗的清美,像野丫頭一樣,上不了台麵。
一絡發絲讓風吹下來,我正要拔到耳邊,一隻手比我更快,輕輕地綰起那發在耳際,手便放在我的肩上一抱,讓我心一震,他便說了:“沐雪,我的琴,她懂。我要好好地對她,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震得我軟軟的,震得我心茫茫的,什麼也裝不下了。
明明知道是演戲,可是,我卻當成真的一樣。
沐雪咬著唇,淚一滴一滴無聲地滑下:“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沐雪,很多事情,終將會過去,我有我的人生需要走,我會好好地和知秋走。”
他說完,那般溫柔地看著我,手指在我的臉上,曖昧地輕磨著,然後輕聲地說:“沐雪,對不起。”
“我餓了。”我輕聲地說著。
我不想看到她的淚,她的痛,她的指責,她的不至信,就像是我搶了她唯一最在乎的寶貝一樣,我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樣的場麵,我怎麼能去耀武揚威,那會讓她更難過,她的淚似乎在鞭撻著我的心,讓我多站一會在她的麵前都難受。
他溫柔地攏著我的肩頭扶著我走:“離這裏不遠地方,有東西吃,我帶你去。”
他像水一樣的溫柔,漫過了我的心。
越過她,我們往外走著,他的手,還是沒有放下來。
可是我抬眼看著他,他卻雙眼那麼的冷清荒蕪,靜靜走,所有的綠竹,都在一瞬間枯黃了,葉子紛紛而來的悲歎。
馬車越過我們,他護著我往旁邊站,錯身過的時候,還能聽到馬車裏盡是啜泣的聲音。
我想,她一定哭得很傷心。
如果她知道,他也很難過,她會不會好受一點呢?
隻是,他不會讓她知道。
直至馬車走遠,他的手無力地從我的肩上滑下。
“現在去追,還不遲。”我很冷靜地說著。
他收起眼裏的一些傷痛,朝我淡淡一笑說:“你說的,會過去的,知秋,我和她之間,最好的結局就是二不相識。”
“她是你不能愛的人嗎?”我側頭輕問。
他點點頭,很坦誠地說:“是的,她是宮裏的貴妃娘娘。”
這個身份,嚇得我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他卻很溫和地笑著說:“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大相朝的最無能的三王爺,夏君棠。”
重新認識一下,似乎,就是打斷了以往的種種,以全新的麵孔,來認識一個人。
什麼最無能的三王爺,我明明看到他帶笑的眸中,有著安然的神然。就像是海棠花撲撲而落的那種華麗濃鬱,帶著它的香氣,幽然而自得。
我想,他對我應該是有好感的。
輕輕地一笑:“我是雲知秋。”
他點點頭,濃眉挑起:“認識你應該是一種好事。”
我的笑容,忍不住一點一滴地浮在臉上,他說的話,我不由自主地就想笑,雖然不是什麼笑話,但是,無由來的,笑就是憋不住,越笑越張狂,雙手捂著臉。
他拉下我的手,臉有些無辜:“就那麼好笑嗎?”
嗬嗬,笑還是從唇角裏流泄了出來。
跟他一起往竹林外走去,我覺得有些感歎,多久了,我不曾這樣開心地笑。
他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我笑,也許,我對這個夏君棠挺有好感的。
雖然他是三王爺,但是就我認識他的這些日子來,我覺得他身上,並沒有那種權貴高傲之氣,他溫暖得像是秋日裏的太陽,很溫和,很舒服。
有時候要看清楚一個人,不用很久,隻要你能看得透他的眼神,隻要你用心去感覺,你就能夠知道的。
竹林的幽靜,像是墨綠的一匹鍛,那輕風揚起,吹起碧波綠浪,我忽然發現,秋天真美,秋天的風,更舒服,
他走在我的前麵,高大的背影,烏黑的發絲在風中渾著淡淡的香味。
他一回頭,我趕緊低頭,心裏暗暗地責怪著自已,怎麼不知羞地盯著一個男人的背看呢?
幸好,他應該沒有發現什麼,隻是說:“從這條路左轉,就會到市集。”
那右轉呢?他看著右邊的路,隻是看了一會會也沒有說什麼就往左邊走。
吃了些東西,我自已一個人慢慢回來,他先回去他王府。
一路上尋找著綠竹上的刮影,有些淺白,刮去記憶,刮去一些不能展現出來的東西,可是,刮不去的是心中的過去吧。
這裏,像是充滿了別人的回憶,我不過是忽然撞進來的人。
竹子二邊,有些歪斜的木欄,一直延伸到竹屋裏去,像是畫中溫暖的家一樣,我不想進去,那裏濃濃的,都是一種歎息。
清幽的竹林,清麗嬌弱的女子,是多適合啊。
到了傍晚,倦鳥回巢,一輛馬車,卻是帶著風塵而來。
我回頭看到一身深藍衣服的他跳下了馬車,有些落寞的我心中種種灰塵一飛而走。
“知秋,還要你再幫我一次,怎麼辦是好?”他也不轉彎抹角,直接地就跟我說。
我看著他雙眼中的歎息和掙紮,輕輕一笑:“好。”
“你都不問清楚的嗎?”他擰了擰眉頭,似乎有些責怪。
“再和你一起騙她一次。”不就是這樣嗎?
“是的。”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可是,知秋,這次要進宮,你敢嗎?”
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很輕鬆地說:“有何不敢的,不就是進宮嗎?你和她之間,我知道你想了斷,這樣下去,一定不好的。但是她很傷心,很難過,你帶我去見她,我想,沒有他在場的。”聰明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讓皇上在場。
他伸手揉揉我的發,我抬頭看他。揉頭發,可是很親昵的事,可是,他卻很自然地做一樣。
他有些窘,有些低低地說:“你的發上,有竹葉。”
“知秋,為什麼要幫我?”他有些想不通地問。
我發現,這個是很簡單的問題,可是,又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我能說,他說什麼我知道,我能說,我……,我想,我還是不說了,有些東西,要緊緊地藏在心裏才好。
我輕輕地說:“幫人總要幫到底,這會兒,她見過我了,你上哪去找一個又和我想像的人呢?”
他帶我上了馬車,到三王府那裏讓丫頭給我梳洗了一下,夜幕已經微垂,滿天的星子在靜靜地閃耀著,他帶我進了皇宮。
其實,如果我真的再理智一點,我真的不能再進皇宮的,這個宮裏,住著一個至高無上,一個討厭一個不能再看到的人,他會收拾我的。
可是,我為了心中的某些東西,蠢動著讓我不顧那龍潭虎穴都想和他一起去的感覺,我想,也許會有一些佼幸吧。
但是有些時,運氣不好的時候,喝涼水也會嗆著。
宮對於我來說,也不算是陌生的了,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光明正大地從正宮的門口進去。
不過又光明正大得讓我有些好笑,明明就是再私會一樣。
不知道那高傲的高上知道,會不會氣得下巴掉下來。
想著這樣的,竟然心情也輕鬆了一些。
我想,她一定很不甘心,她今天晚上,她要見他,傷心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如果再理智一點,會知道,她和他,永遠沒有可能,永遠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