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不僅是月淺璃，在場所有人，包括暮景，包括少清、沉雪都驚得說不出話。
這也太狠毒了……
他們沒想到的是，此事，是由神帝主導之的，他們那仁義無雙的三界主宰，竟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月淺璃的心髒，都隨之刺痛了一下，如鯁在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原來，明魂台是這般作用。
所以九歌曆劫百世，並非是他命途多舛，那些劫難，都是為少帝擋的。
本不該是他的……
他受盡苦難，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可那受獻祭著，安然無恙地坐在金羽殿，享盡榮華安寧，隻等待有人為他積滿功德，一舉飛升，坐擁萬世昌平，三界愛戴。
神與神的差距，原來也這麼大啊。
不僅沒人會感激他，待他化作塵土、埋入混沌後，也沒人會記得他。
如此苟且、掙紮的活著，倒不如一死百了，反倒是輕鬆了。
可他命不由己，想死都死不了。
永生苦難，最終死於苦難……
難怪他如此恨。
如果是她，她恐怕恨不得屠盡神臨殿，殺了這對滿口“大義道德”的父子。
往昔再次被提起，墨辭眉目低垂，蒼白的臉色此刻變得更難看了，沾滿鮮血的指骨緊捏著，眼底都是強壓著的怒火。
繞是平日裏再冷靜，此刻，也快控製不住自己的理智了。
神帝收留他後，他萬般感激，待神帝如生父，處處恭敬。
至於玄羽……
雖然他們二人是同齡人，但玄羽性情高傲怪異，時常刁難他，嘲諷他是孤兒。
然而，看在神帝的麵子上，他還是待玄羽為好朋友，忍讓、照顧，無微不至。
沒想到，他隻是個傀儡。
他的坦然真心，換來的隻有算計。
他以為唯一予他溫情的人，卻是那個對他捅刀子最深的人。
他的孤煞命格不是天生的，是拜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所賜。
注定，他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
唯一慶幸的是，他代替了玄羽的孤煞命格，從而，本該是玄羽與璃兒的姻緣，也落在了他頭上。
這也算是陰差陽錯，因禍得福吧。
他的世界，本隻有無盡黑暗，而璃兒，是他唯一的光，將她拉出深淵泥濘，解救了他。
她是救贖，是信仰。
隻是他抓不住他的光了……
月淺璃深吸一口氣，胸腔裏怒火翻湧，快要壓不住了。
再望著上空的玄羽，眸子裏滿是憤怒：“玄羽，你簡直喪心病狂！”
“我怎麼喪心病狂了？”玄羽卻絲毫不亂，“我乃神靈界少帝，以後的神帝，三界主宰，我的命數與三界息息相關，容不得半點閃失。”
“父帝這麼做，都是為了三界，為了天道，乃舍小為大，他有什麼錯？”
說完，他看著墨辭，唇角掛著一絲若即若離的譏諷笑意：“鬼神，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沒有誰是生來該死的。”月淺璃冷言打斷，“你們這群偽君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大義，為了天道，其實，其實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膽怯和私心，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我夫君待你們一片真心，可你們呢，你們又把他當什麼了？”
玄羽反駁：“他該死！”
“該死的是你們！”月淺璃的情緒有些失控，聲音都在顫抖。
她的人，她蹉跎萬年，身死三次，抽盡九塊神骨才救回來的夫君，她視若珍寶、想要捧在手心裏小心珍惜的人，憑什麼到了他們眼裏，就賤如牲口一般被摧毀、被侮辱？
她都舍不得傷害一下的人，憑什麼……可以被他們隨意踐踏？
他們保護三界，維護天道秩序，憑什麼要以傷害別人為代價？
這三界，未曾回饋與他溫情，他又憑何要以性命尊嚴祭以三界？
他們憑什麼啊？
覺察到她情緒起伏極大，墨辭從身後摟住她肩頭，將她轉過身來。
指掌間的溫度，試圖讓她平靜：“別生氣。”
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璃兒，我入這明魂台便已塵埃落定，出不去了，別再為我生氣了，來……我先、我先送你出去……”
璃兒失去理智，可他要冷靜，他今日必死無疑，但不能讓璃兒也與他陪葬。
他抬手，欲撐著最後一點靈力，再結傳送陣將她送出去。
誰知，微弱的靈力剛凝聚掌心，便瞬間潰散，他嗆出一口鮮血：“咳……”
“不要。”月淺璃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終於繃不住，一顆顆落下來。
輕握住他滿是血跡、冰涼的大手。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他還一心想著，要如何把她送出去。
“我不走。”月淺璃搖了搖頭，“是你說的，生死不離，今日你在哪我就在哪，絕不再離開你半步！”
無論生死，她都要和九歌一起去麵對。
聽著她的話，墨辭眼尾泛紅，晶瑩的熱淚悄無聲息從他眼角滑落。
不舍卻又似該當斷，悲慟卻感動至深。
上空的玄羽，漠然冷視著二人，冷笑：“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刷——
蓄力已久的一掌，帶著怒火轟了出去，快如電光火石，猝不及防。
“小心！”
縱然雙手受靈索束縛，靈力也被壓製，墨辭還是感知敏銳，一把將月淺璃攬過來，往懷裏輕輕一護。
砰——
下一秒，雷電環繞的掌風重重落在他後背，他輕盈單薄的身子如紙片般倒飛出去。
“咳……”
摔落在地，喉間鮮血翻湧，噴出，慘白無色的唇角沾染了一絲殷紅。
“九歌！”
月淺璃瞳仁一縮，急忙衝過去扶起他：“九歌……”
“沒事。”
墨辭雙目失焦片刻，轉而稍緩，緊鎖的額頭已布滿冷汗，盡管強忍著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卻連說話聲音，也有些虛弱。
片刻，他胸前的傷口勉強止住血，月淺璃才收回靈力，對玄羽投去一個陰沉憎恨的眼神。
“我殺了他！”每一個字，都咬牙切齒。
“璃兒……”
墨辭伸手拉住她，將她輕拉了回來：“璃兒，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要你陪我死，聽話……快離開這……”
“我離開燭龍潭前，在燭龍潭……結了道傳送陣，我現在……沒有力氣再給娘子結傳送陣了，娘子……你在此結一道傳送陣，便能……”
“你在說什麼傻話？”月淺璃不願再聽下去了，“我說過，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就算要走，也是一起走！”
“璃兒，聽話……”
“我不走！”
刷——
月淺璃話音剛落，便被墨辭的靈力纏繞住腰身，四肢懸空而起，不受控製了。
“墨辭。”她掙紮著，“你幹什麼？快鬆開我，我不走，我不走……”
刷！
墨辭麵不改色，顫抖著的手掌強撐著靈力，將她懸浮於半空中，“哧”的一聲，在她後背結出一道光芒閃爍的傳送陣。
那他隻好送她走了。
他透支著內丹，靈力虛浮，指骨微抖著，將月淺璃一點點往傳送陣裏送。
目光，黯淡而又決絕。
“九歌，九歌……不要！”月淺璃使出渾身解數，身子卻依舊不聽使喚，一點點靠近傳送陣，“你快鬆開我，放手……”
四目相對，望著他微紅的眼眸，黯然失神的眸光，腦海中，閃過無數記憶畫麵。
仿佛走馬燈一般，一幕幕回顧，皆是他們的曾經。
悲、歡、離、合。
所有刻骨銘心的記憶裏，都有他。
隻要他在，便什麼也不用怕。
千難萬險都挺過來了，這一刻，她怎甘心放手，又怎能放手？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