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辭拉著她的小手,乖乖認錯的樣子,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溫和,如貓:“現在我好多了,眼睛也能看得見了,娘子昨日說,想看北荒的日出和海棠花,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看了。”
“我們一起去看,如何啊?”
三分欣喜,三分討好,四分撒嬌。
他的笑容,明媚如光,仿佛可融化冰雪,使春暖花開。
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不知怎的,月淺璃鼻頭一酸,突然喜極而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
“這兩日天氣不錯。”墨辭薄唇帶笑,“我們明日就去,好不好?”
“正好,我這幾日新譜了一個曲子,你等等我,一會彈給娘子聽,就當給娘子賠禮謝罪,然後,我們就和好如初。”
“以後,誰也不準生氣了。”
月淺璃聽著他的聲音,視線一秒鍾也沒從他身上移開過,再次落淚。
九歌能這樣,她真的很開心。
可惜……以後看不到了。
北荒的日出和海棠花,他們也看不到了。
墨辭倉惶道:“娘子,你別哭啊。”
他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溫柔哄著:“我眼睛恢複了,你不應該為我高興嗎?”
“還是,你不喜歡海棠花?”
“那也沒關係,娘子喜歡什麼花,回頭我給你種,娘子想去什麼地方,我也都陪你去,好不好?”
“不。”月淺璃搖了搖頭,“九歌,我開心,我很開心。”
“那你……”
“我隻是太開心了,喜極而泣罷了。”她紅著眼,露出了笑容。
“嗯……那也不能哭了。”墨辭心疼無比,“哭多了,眼睛會留下舊疾的,娘子,不許哭了!”
再哭,他真的要心疼了。
“好,我不哭了。”月淺璃將眼淚收了起來,“我不哭了。”
“嗯……這才乖。”
墨辭笑了笑,視線落在了手中湯碗上:“讓我嚐嚐,娘子煮的湯好不好喝。”
月淺璃指骨捏成一團,看著他緩緩垂眸,欲喝湯,她心跳加速,呼吸停滯。
腦海中亂成了一片狼藉,兩股同樣複雜的情緒,交織錯雜在一起。
不,不要!
啪——
她一巴掌打翻了墨辭手中的湯碗,“哐啷”一聲,湯汁濺落,瓷片碎裂一地。
空氣,凝固。
墨辭看了看碎了一地的湯碗,餘光又偷偷看了月淺璃一眼。
似乎猜到了什麼。
她……
靜默了一下,月淺璃吞吞吐吐地解釋道:“那個,突然想起來,我剛剛嚐了一下,這雞湯太鹹了,根本不是人喝的東西。”
“這個不要了,你、你等著,我再去重新給你煮一碗。”
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墨辭側目,掌心一道靈力拾起地上一片碎瓷片,捏在蔥白如玉的指尖。
隻掃過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他唇角微勾,勾起無奈而又苦澀一笑。
……
出了房間,月淺璃蹲在院落牆邊,再也按捺不住,哭了起來。
愧疚、難過,萬般複雜。
為何要在她下定決心後,又給她一絲希望,讓她又拚命想抓住。
她不爭氣的又動搖了。
怎麼辦……
她是不是錯了?
滋,滋滋!
墨辭搖著輪椅,緩緩從屋子裏出來,靠近她,看著她淚盈滿眶的樣子,心尖刺痛。
“九歌……”
聽見聲音,月淺璃才抬起頭來,卻被他一把拉入了懷中:“你……”
“我乖乖聽你的話,你不要放棄我,也不要放棄你自己,好嗎?”清澈的聲音,溫柔到了極致。
月淺璃越發難過了。
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
“對不起,九歌,對不起……”除了對不起,她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盡管每日都活在痛苦中,但九歌是為她活著的,是他自己樂意的。
隻要她在,他便還能看見希望,還不願放棄,哪怕多陪她一會,直到最後一刻。
可她……
她卻自作主張,自認為為他好,卻從未問過,他想不想要。
一切,不過是她以為罷了。
她差點親手殺了她心愛之人,而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
她真糊塗!
“傻瓜。”墨辭笑了,“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跟自家夫君,不用說對不起。”
“再說,你哪裏對不起我了?”
他都明白。
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隻是不願他再受苦罷了。
月淺璃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是我的錯,是我糊塗了。”
“九歌,我們一起去看北荒的日出,我們一起去看海棠花,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你未完成的心願,我都陪你去完成。”
她的聲音,患得患失。
原來,愛一個人入骨髓是這樣的感覺,恨不得將她融入骨血。
就算不能同生,也要同死。
“真的嗎?”墨辭笑問。
“當然是真的。”月淺璃點了點頭,“我說到就一定做到。”
“那你還做傻事嗎?”墨辭心裏,比較在意這個。
“不做了。”她回答得信誓旦旦,“我再也不做那種糊塗事了!”
她現在想開了。
緣起緣落,一切順應天命。
“嗯……這可是你說的。”墨辭這才勉強滿意,“那你答應我,不準再有什麼共赴黃泉的主意,就算哪天我死了……”
說到這,月淺璃的食指放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對他笑了笑,故作轉移話題,“這是以後的事,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好。”墨辭隻好打住了。
他不怕赴死,現在卻提心吊膽,擔心這傻丫頭想不開,跟他一起去了。
璃兒還有家人,還有朋友,還有……他們的歡歡,他怎能如此自私,讓她放棄所有,隻追自己一人而去?
他不願。
他希望璃兒好好活著的。
當然,也隻是希望。
倘若她萬念俱灰,別無所念,定要追他入九泉之下,他也無話可說。
死生,隨她之心。
趁著現在還有些力氣,墨辭輕輕一拉,將月淺璃拉入懷裏。
月淺璃順勢躺在了他腿上,耳畔傳來他蘇蘇柔柔的聲音:“那親一口。”
月淺璃笑了笑,抬首吻上他枯槁的冰唇,溫存在齒間流轉,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