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琥珀對著她的背影道,“公子還在療傷,你……”
話沒說完,她已衝進去了。
完了……
公子在湯池中療傷。
她想,以公子的性子,不消片刻,冷夜就得被一掌拍出來。
琥珀無奈搖了搖頭,站在門外,暗暗在心裏為冷夜默哀了一秒鍾。
……
月淺璃剛入客房,氤氳的霧氣便撲麵而來,繚繞上空,似仙,似幻。
進門的瞬間,她輕拂袖,褪去易容術,恢複了自己的容顏。
她想,用自己的肉身來麵對墨辭,去跟墨辭解釋,要更有誠意一些吧。
房間內,墨辭背對著她,置身浴桶之中,輕靠在浴桶中,闔著雙目,臉色蒼白如紙,薄薄的唇輕抿著,周身氣息微弱。
唯有那微微翕動的睫毛,尚且能看出,他還未斷氣。
憔悴,虛弱。
墨辭未著上衣,露出雪白的頸肩,散落的墨發繞過玉頸,清晰可見的鎖骨,格外誘人。
浴桶中,皆是療傷用的靈液,可緩解裂魂刺的痛苦,恢複內傷。
這藥方,還是她兩日前開的。
月淺璃走近了些,視線始終在墨辭身上,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龐,心尖刺痛了一下。
心疼之意,頓生。
“墨辭,對不起。”她輕握著墨辭冰涼的大手,似乎在自言自語,“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的,你心裏一定很怨恨我吧?”
每一個字,都滿是內疚。
“是我不好。”她暗暗歎了一口氣。
前日,她還沒來得及跟墨辭好好解釋,就匆匆離開了。
說了幾個時辰就回來,也沒有遵守約定。
也不知,墨辭會不會多想,會不會覺得,自己在戲耍他。
是她沒有考慮周全。
若墨辭要因此怨她,她也認了。
月淺璃鬆開了他的手掌,輕抬手,金色的鴻蒙聖火,彙聚掌心。
她正欲用天火給墨辭療傷,這時,墨辭睫羽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目。
他醒了?
墨辭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熟悉的、嬌俏的小臉。
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顏。
璃兒……
她真的回來了。
他有些意外:“你……”
“我。”見他突然蘇醒,月淺璃反倒生了些緊張情緒,倉惶道,“我先去……”
話落,她轉過身。
“不要走!”
下一秒,墨辭騰然起身,一把從後背環住了她的腰肢:“璃兒,不要走……”
肌膚貼近,月淺璃的衣衫瞬間被浸透,濕漉漉的身子貼在一起,他濕漉漉的大手,環著自己的腰身,腦袋輕靠在了她的肩頭上。
溫熱,觸手可及。
她能感覺到,墨辭的指骨在微微顫抖,明明沒有多少力氣,卻又抱她很緊。
似乎在害怕什麼。
兩日前,璃兒離開客棧的時候,他真的因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
現在她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他又怎麼敢再次鬆手?
他怕……
怕自己一鬆手,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九歌,你……”月淺璃眸色一亮,“你喊我什麼?”
墨辭叫他璃兒?
難道,他記起自己來了?
“我說……我不想讓你走,不想讓你離開我。”墨辭又重複了一遍。
“我……”
“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留下來。”墨辭深吸了一口氣,“求你可以嗎?”
他的語氣,卑微到了極點。
求她……
月淺璃一愣:“你不必如此。”
她的九歌,向來高傲,從不折骨於人,不屈身於天地,如今,卻也說出了“求”這個字。
該是有多走投無路,他才會這麼說?
他接著道:“既然你說了,你與雲荒並無男女之情,那我信你,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隻要你願留在我身邊,憐憫也好,演戲也罷,隻要你在,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我可以什麼都聽你的。”
“就算、就算你對我的情意已經淡了,磨滅了,也沒關係的,不在你身邊的兩百年,我可以……可以用兩千年、兩萬年來補給你……”
倉惶不安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哽咽。
像是個已手足無措的孩子,隻能用“無理取鬧”的方式,來挽留自己想挽留的人。
因為,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真的沒有別的任何辦法了。
一次次與璃兒擦肩而過,一次次有緣無分,他真的快瘋了。
這樣的折磨,他受不了。
他什麼也管不了了。
隻想將璃兒留在身邊,然後,拚盡一切去保護她,護她周全。
他已經沒有尊嚴了。
但隻要能挽回他心尖上那個人,哪怕將他的尊嚴踩碎,踐踏入泥土,他也願意。
月淺璃被他緊緊抱著,背對著他,靠在他胸腔裏,聽完這番話,心底觸動連連。
她本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以為,九歌會跟之前那樣,拒她於千裏之外,甚至不願再見她,不願再聽她解釋。
沒想到,竟反而……與她吐露了一大堆心聲。
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
“璃兒,不要走好不好?”溫柔如水的聲音,充滿惶恐,“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的語氣,平靜,卻又撕心裂肺。
月淺璃轉過身,抬眸,望著墨辭通紅的眼眶,唇角掛著一絲苦澀的笑意:“九歌,你真的記起我來了。”
感動、欣喜、暗傷,交織錯雜。
墨辭苦笑:“從未忘過。”
不是突然記起了,是從未忘過。
從未忘過……
這是兩百年來,月淺璃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真的嗎?”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
兩百年,七萬多個日夜,每日,每夜,璃兒都在他心裏、夢裏,從未淡過一分。
刻在了骨子裏的人,又怎會輕易遺忘呢?
月淺璃心生感動:“既然你待我始終如一,我對你的情意,又如何會淡呢?”
這兩百年來,她每思念墨辭一次,那股深藏在心裏的情愫,又會多紮根一寸。
情深入骨,早已無法自拔。
墨辭以為她在開玩笑:“你不用這樣哄我開心,也不用……”
話還未說完,月淺璃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冰唇。
唇與唇相碰,如蜻蜓點水。
冰冰涼涼的,卻久久回蕩在心間。
“這下,也算是在哄你開心嗎?”月淺璃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