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辭強忍著腿傷，表麵上平靜如水：“不小心扭了一下，無妨。”
話落，腳步趔趄了一下，月淺璃伸手扶住了他：“怎麼現在才過來，是不是遇上追兵了？”
他飄搖的衣袂，如往常那樣整潔，除了臉色蒼白了一分，身上未有一絲血跡。
在月淺璃蘇醒後，記憶中，這妖孽一直是病懨懨的臉色，與現在沒什麼區別，故而她根本看不出，墨辭有沒有受傷。
“路程太遠，突然忘了怎麼走，迷路了，所以……耽擱了會。”墨辭的語氣，漫不經心，還勾唇半開玩笑道，“等急了？”
小白澤待在一旁，一言不發，卻心知肚明，主人險些丟了半條命。
這會，還死鴨子嘴硬呢。
月淺璃微微歎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早知如此，就該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內疚、心疼之意，竟油然而生。
“你說什麼？”
“我說。”月淺璃聲音大了些，變了種語氣，沒好氣道，“早知道你這麼弱，我就不該跟你分開走，還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墨辭不怒反笑道：“你這是在擔心我？”
月淺璃：“……”
他是如何聽出，自己這句話是在擔心他了？
嘴上卻急忙否認著：“你要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
墨辭輕笑，不語。
他才不管，四舍五入，璃兒就是在擔心他。
轉而，他從懷裏取出聚魂鼎，交給了月淺璃：“聚魂鼎，我安全送到了。”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好在……他沒拖璃兒的後腿。
接過聚魂鼎，月淺璃說了聲“謝謝”。
墨辭出言解釋道：“你娘親的主魄，已和另外一魄融合了，還差三魂四魄，你娘親的魂魄離開她肉身太久，隻能暫待在聚魂鼎，每日……應該會蘇醒一兩個時辰。”
“隻不過，得勞煩你，每日都需用靈力，滋養這魂魄。”
月淺璃將聚魂鼎捧在掌心，輕輕點了點頭，心安了許多。
又出言道：“謝謝你，墨辭。”
此次若非有墨辭在，她孤身一人闖靈殿，恐怕也很難救娘親出來。
不管怎樣，這個恩情她都記在心裏了。
墨辭不由得笑了笑：“不必與我道謝，除非，璃兒要以身相許。”
月淺璃馬上改了口徑：“那當我沒說吧。”
墨辭：“……”
這小丫頭，變臉速度真快。
“好了。”月淺璃打斷了他的思緒，“眼下我們出不去妖都，你打算去哪？”
墨辭指了指她身後的行宮：“夕歌殿。”
“夕歌殿？”
“嗯。”
……
於是，月淺璃便跟著墨辭，入了身後那座不大不小的行宮。
泡泡和白澤，跟在兩人身後。
行宮磚瓦已布滿苔蘚，寸草不生，處處都透著凋零破敗的氣氛。
踏入其中，行宮內的軒榭、宮殿還在，陳設依舊，隻是都被塵封了。
一看便知，已有許多年沒人踏足其中了。
“墨辭。”月淺璃打量著軒榭院落，出言道，“我記得，墨家的府邸不在此處，這夕歌殿，又是什麼地方？”
“是墨家在妖都的一處行宮。”他脫口而出。
“你爹娘建的？”
“嗯。”墨辭輕輕點了點頭，視線劃過幹涸的池塘，劃過破敗的亭台、樓閣，原本墨黑的瞳仁中，掠過些許黯然。
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揮散不去的記憶，一一刻在了他骨子裏。
就算死，也忘不了半分。
“這地方不錯，隻是偏僻荒涼。”月淺璃邊跟在他身後，邊好奇問道，“當初，你爹娘為何會選擇在此處建行宮？”
一句話，將他記憶拉回了千年之前。
墨辭薄唇輕啟，開口道：“以前，家族親眷對我百般嬌慣，父親覺得我太嬌氣了，半點苦頭都吃不了，就把我丟到天雷陣裏去曆練。”
“那鬼地方又黑又恐怖，我一進去就被嚇哭了。”
聽到這裏，月淺璃不由得笑了，頓時來了興趣，追問道：“然後呢？你娘親那麼寶貝你，不得跟你父親吵起來？”
“是啊。”墨辭接著道，“娘親知道此事後，十分生氣，那是她唯一一次跟父親吵架，賭氣之下，就帶著我離開了墨家，建了這座行宮。”
“在夕歌殿，我不必遵守家族那麼多規矩，娘親也不會逼著我修煉，然後過了一個月，父親迫不得已妥協了，親自來夕歌殿接我跟娘親回去，還保證以後不會再逼我修煉了。”
小時候，他最討厭的就是修煉。
自那次之後，他們經常會一家人來夕歌殿小住，無規矩約束，無人打擾。
這裏，承載了他記憶深處，最美好的回憶。
後來，曆經千劫萬難，他變得什麼也不怕了，隻可惜，父親看不到了。
墨辭垂眸，眼底流轉過些許失魂落魄。
盡管是轉瞬即逝的情緒，卻依舊被月淺璃盡收眼底。
她出言道：“謝謝你，願意為我重回這個地方。”
麵對苦難的勇氣，並不是最珍貴的，最珍貴的，是敢於麵對已破滅的美好，清醒著，接受一切事實。
無疑等同於，將傷口掀開，再狠狠踐踏一遍。
墨辭笑了笑：“璃兒對我這麼客氣，是不打算殺我了？”
這丫頭，怕是都忘了自己的初衷吧。
月淺璃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真正殺過你？”
“嗯，也是。”墨辭點了點頭，“璃兒嘴上說著要殺我，卻每一次都對我心慈手軟。”
這就是傳說中的，口嫌體直吧。
“不過，你為何要幫我？”月淺璃的語氣，認真了些，“我們，真的有一段過往嗎？”
心尖，不由得觸動了一下。
“璃兒想聽，我可以告訴你。”
“不想。”她又馬上回絕，心裏一陣矛盾，“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她想著，自己跟墨辭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既然沒可能，就一點也不要動搖。
“好了。”月淺璃轉移話題道，“墨辭，你在這殿內歇息一會，我去外麵打掃一圈，今晚就在此處暫且落腳吧。”
夕歌殿隱蔽破敗，是個暫且藏身的好地方。
“嗯。”
墨辭應聲，一瞬不瞬望著她的背影，出神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