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萱殿。
寧妃躺在軟榻上，無精打采地推開宮女呈上來的湯藥。
自從知曉自己當年小產其實是因為璃貴妃，而皇後則是看這麼多年的好戲後，她就病倒了。
“不想喝。”
宮女看著她日漸消瘦的憔悴模樣，急得快要落下淚來。
“奴婢知曉娘娘傷心，但身子是自己的，何必為了別人折磨自己？”她攪動著湯藥，一陣陣清香味在殿內縈繞，“這些藥材都是皇後娘娘派人送來的，還特意叮囑奴婢們要好生伺候。”
說起皇後，寧妃更是麵色扭曲，一把就將湯藥給打翻在地。
“誰要她假好心！別以為本宮不知道，她在人前裝出一副賢惠大度的樣子，背地裏不知道怎麼嗤笑本宮！咳咳咳……”
“娘娘！”
宮女顧不上滿地的碎瓷片，立刻上前替寧妃順氣。
“娘娘別生氣，奴婢再也不提皇後了。”
寧妃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不容易才止住。她雙手捂著胸口，痛不欲生地咒罵道。
“璃貴妃，皇後，她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恨本宮的孩子，就在她們兩人的爭鬥中成為了犧牲品！本宮好恨，本宮真的好恨！”
宮女也跟著一起哭，伺候了寧妃這麼多年，她自然能夠明白寧妃心中的痛苦。
“娘娘，您別哭了，當心壞了眼睛。奴婢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辦法安慰娘娘，但奴婢懂得天道好輪回的道理。如今皇上已經下令將璃貴妃打入冷宮，她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不夠！遠遠不夠！”
寧妃死死抓著丫鬟的胳膊，惱恨的淚水斷了線一般滾落。不過短短兩三日的功夫，她整個人就因為消瘦了一大圈。
“她不過是被打入冷宮而已，大皇子也僅僅是禁足，本宮卻一輩子都無法生育孩子！本宮不服，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她。”
宮女看著寧妃痛苦的樣子，心中也很是難受。
她知道寧妃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最大的心結還是在於被璃貴妃欺騙了這麼多年。除非解開這個心結，否則病情無法好轉。
思忖了許久，宮女試探性地建議道：“娘娘，要不您去冷宮見見璃貴妃吧。”
“去見她？”
寧妃先是愣了愣，隨後才逐漸回過神來。
“是該見一見的。她騙了我這麼多年，別以為躲到冷宮去，這件事就能解決！”
折騰一番，寧妃在宮女的攙扶下來到冷宮。
“怎麼這麼冷清？”
宮女看著連個值守侍衛都沒有的冷宮，不禁搓了搓胳膊。
寧妃卻是不怕，反而冷笑道：“既然是冷宮，那自然就該是這幅模樣。叫其他人等在外麵，你配本宮進去。”
“是。”
在寧妃的示意下，隨行的幾名宮女和太監都規矩地留在了門口。踏入冷宮的大門，撲麵而來的便是一股子陰濕的刺鼻黴味以及滿目的蕭條景色。
寧妃下意識抬手捂住了口鼻。
“娘娘沒事吧？”
“無妨。”
忍著惡心，寧妃放緩了腳步繼續往裏走。
若說冷宮外麵無人值守，隻是讓人覺得奇怪的話。那冷宮當中也看不到半個人影，這就有些詭異了。
“娘娘，奴婢總覺得這地方有些不對勁。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
“再往裏看看。”
寧妃心中也有些發怵，但想到害了自己一輩子的人就在這裏麵，她又不想就這麼灰溜溜地離開。
主仆二人又深入尋找了片刻，總算來到了關押璃貴妃的地方。
宮女悄悄鬆了口氣，“娘娘在此稍等，奴婢先進去看看。聽說這進了冷宮的妃嬪都瘋得很，萬一傷著娘娘就不好了。”
話畢宮女正要上前，卻被寧妃一把拉住。
“娘娘？”
“噓！”寧妃柳眉緊鎖，“你聽，裏麵是不是有男人在說話？”
宮女腳步一頓，屏氣凝神地側耳傾聽了片刻。
“好像是。”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古怪。
冷宮內無人值守也就罷了，怎麼還有男子出入？而且從這低沉的嗓音推斷，殿內之人斷然不會淨了身的公公。
那究竟是誰如此大膽，竟敢在冷宮中私會妃嬪！？
寧妃眯眼，手指緊緊地攪緊絲絹。
“璃貴妃真是好大的膽子，都被打入冷宮了還不老實。”
輕哼一聲，寧妃示意宮女攙扶著自己前去抓個現行。誰知剛登上台階，就聽到房間內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訴聲。
“王爺，您無論如何都想想辦法！”
是璃貴妃的聲音。
寧妃腳步頓住，一顆心猛地懸在了半空中。
王爺？她在叫誰？
很快，男人低沉的嗓音徐徐傳出。
“阿璃，不是本王不想幫你，隻是如今皇後與大理寺勾結，把寧妃當年小產的事情翻了出來。蘇穆也和淩宇堯合作，羽蛇軍也暴露。
皇上惱怒之極，說什麼都要廢了霖瑜。若非本王暗中叮囑，讓那些個禦史台的老東西在朝會上以死相諫，皇帝說不定已經下旨。”
璃貴妃跪在地上，死死抱著男人的小腿。
“妾身知道王爺一定有辦法的。您英明神武，又得皇上信任。隻要您開口，妾身和霖瑜定會無礙。”
男人微微俯身，手掌輕柔地落在璃貴妃嬌嫩的臉頰上。
“阿璃，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連自己宮中什麼時候出了叛徒都不知道，竟讓皇後抓住了這麼大一個把柄。”
“是妾身錯了，妾身知罪。但還請王爺看在妾身效忠您多年的份上，再給妾身一次機會。”
眼看男人神情冷漠，璃貴妃哭著搬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王爺，不管怎麼說，霖瑜是咱們的兒子啊。您謀劃了這麼多年，豈能甘心看著他折在這件事上。
王爺，還請您救救我們母子！”
“嘶——！”
站在房間外的寧妃與宮女驟然聽到這個驚天大秘密，隻覺得心如擂鼓。
大皇子楚霖瑜居然是璃貴妃和其他男人私通所生，並非皇帝的種！
驚懼之下，寧妃倉皇地後退了一步，卻忘記身後便是台階，差點腳下一滑摔下去。
“娘娘當心！”
宮女下意識出手相護，把人拽了回來。
響動傳到屋內，璃貴妃與男人皆是神情一凜。
“誰？！”
男人反手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玄鐵麵具戴上，這才出門查看。
璃貴妃也不顧上其他，提著裙擺就追了出去。她如今已經被打入冷宮，若是大皇子身份曝光，那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兩人追出門，卻隻看到兩個女人的背影一閃而過，已經往外院跑去了。
璃貴妃眯著眼瞧了瞧，篤定道：“是寧妃！”
“你確定？”
“絕不會錯！我與她相處多年，就算是她化成灰，我也認得！”璃貴妃下頜骨繃緊，“王爺，就這麼把她放走嗎？”
男人早已冷靜了下來，“無妨，會有人處置。”
璃貴妃還想說什麼，但想到對方的手段，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另外一邊，璃貴妃帶著宮女匆匆逃離，心髒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宮女一手扶住自家主子，一手捂著胸口直喘氣。
“天啊，沒想到大殿下居然不是璃貴妃與皇上親生的。娘娘，咱們要不要立刻告訴皇上？”
“住口。”
璃貴妃低聲嗬斥對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你若是還想活命，今日就當沒來過這冷宮。走出這道門，一個字都不許透露。”
宮女被她這樣子嚇了一跳，趕緊閉了嘴。
寧妃卻是在腦海中迅速地排查皇室的族譜，皇帝的兄弟確實有不少，除開那些在爭奪大位時丟了性命的，以及皇帝上位後趕出京都的，如今在京都城內的王爺總共隻有三個。
不管剛才在屋內與璃貴妃糾纏的是其中哪一位，能夠蟄伏這多年，還和璃貴妃苟且生下大皇子，都不是她能夠招惹的人物。
眼看著冷宮的大門近在眼前，寧妃高懸的心總算是微微回落。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發，兩名禁衛軍打扮的侍衛一左一右衝出來，作勢就要將兩人攔下。
寧妃暗道一聲不好，拽著宮女的手加速往外跑。然而對方的反應速度遠超她們，晃眼間就已經攔住了去路。
“寧妃娘娘請留步。”
其中一人展開雙臂，眸中皆是冷光。
寧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慌張。
“你們既然知曉本宮身份，就立刻讓開！否則，休怪本宮降罪於爾等。”
威脅的話落入耳中，對方卻是連眉頭都沒挑一下。
“娘娘既然是來探望璃貴妃的，人都還沒見到，豈能這麼快就離開。”
“璃貴妃已經掃榻以待了，娘娘，請吧。”
宮女擋在寧妃麵前，又氣又怕，身子止不住發抖。
“你，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雙方堅持了片刻，見對方巋然不動，絲毫沒有讓步的可能性，寧妃反倒不糾結了。
“罷了，本宮倒是要看看，這璃貴妃究竟是仗著什麼人為非作歹。紫蓮，帶路。”
“娘娘？”
宮女正值心中忐忑，卻見寧妃隱晦地衝自己眨了眨眼。兩人視線交彙，多年培養出的默契在此刻得到了相應。
寧妃帶著宮女往回走了兩步，貼在身前的手指默默倒數三個數。
三，二，一！
“跑！”
一聲令下，寧妃轉身就跑。
跟在後麵的兩名禁軍原本以為她們已經認命了，沒想到還能鬧出幺蛾子。一時不察，竟是被主仆二人撞得一個趔趄。
寧妃好歹是武將之女，從小跟在鎮邊大將軍身邊，倒也是學了一些三腳貓的功夫。
越是危急時刻，她越是沉著冷靜。幾個拳頭落在對方鼻梁與喉結處，雖是力道不足，但疼痛感卻是一點兒沒少。
其中一人的襠部遭受重踹，疼得他當即蜷縮起身子蹲在了地上。惱怒之餘這人下意識就想拔刀，卻被同伴製止。
“不能用刀！”
就算寧妃必須死在這冷宮，身上也不能留下明顯的刀痕。
說話的功夫，寧妃已經拽著宮女越過兩人往冷宮大門的方向奔去。她們顧不得儀態，頭上的步搖落了也不敢撿，隻想著快一點逃離身後的追殺。
眼看著大門就在眼前，寧妃卻覺得後背緊。原來是禁軍追了上前，連帶著她的衣衫與頭發一並揪住。
“啊！”
慘叫一聲，寧妃疼得臉色都白了。更讓她恐懼的，是被抓回去之後將要麵對的下場。
就在寧妃絕望之際，宮女紫蓮卻拚了命地撲過來，對著那禁軍又抓又打，甚至直接張嘴死死咬住了對方的胳膊。
悶哼當中，對方抓住寧妃的手鬆了鬆，反過來狠狠扇了紫蓮一個巴掌。
寧妃不能弄傷，一個小小的宮女卻沒有這麼多顧忌。
“賤人，看我不殺了你！”
紫蓮挨了一巴掌，整個人又疼又暈。但她即便是跌坐在地上，也不忘死死抱住對方的腿腳不鬆口，嘴裏哭喊道。
“娘娘快跑，快跑！”
寧妃又驚又怒地回頭看了一眼，眼淚登時落了下來。
“紫蓮！”
“別管我，快跑啊……”
寧妃知曉輕重，一旦折回，不僅是紫蓮性命不保，她自己也會陷進去。隻猶豫了一瞬，她便捂著嘴推開了冷宮的大門。
“紫蓮，本宮定會救你出來！”
看著寧妃成功逃脫，紫蓮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緊接著下一秒她卻覺得後脖頸一疼，然後失去了意識。
寧妃跌跌撞撞跑出了冷宮，卻發現原本等在門外的那些宮女和太監都不見了蹤跡。她不敢在冷宮附近久留，隻能獨自一人趕回靈萱殿。
明明平日裏覺得隻有方寸點大的地方，此刻卻覺得又大又複雜。寧妃隻恨自己不生一雙翅膀，直接飛回去。
好不容易回到靈萱殿，剛一進去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姐姐到底去哪裏了，都這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回來？”
“曉嫚？”
蘇曉嫚聽到響動回身，就看到披頭散發，一身狼狽的寧妃。
“姐姐！？”
“娘娘！”
無論是蘇曉嫚還是宮女們，都被寧妃這副樣子嚇得不輕。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蘇曉嫚驚呼一聲，立刻走上前去攙扶。
寧妃撲過來抓住她的胳膊，滿麵的心有餘悸。
“快，快救……”
隻可惜一句話還沒說完，就雙眼一閉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