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妃簡直被蘇穆的行為驚呆了,同時也為景煜的態度感到驚恐。
“景煜之所能在朝中得到那麼多清流派官員的支持,就是因為他做事嚴謹,賞罰分明,絕不會為了人情人脈等俗事折腰。
父親大咧咧地往大理寺塞人,回頭景煜在皇上麵前言語兩句,整個將軍府豈不是都要遭到牽連。”
蘇夫人歎氣,“還不是之前太後撮合曉曼與景煜的事情,讓你父親誤以為他是傾向咱們這邊的。”
說起這件事,寧妃的臉色也不好看。蘇曉嫚是她親妹妹,對方被排擠嘲諷,連帶著寧妃在宮裏也被人說閑話。
蘇夫人觀察著寧妃臉色,先是順著她的話抱怨了一番又改口道。
“總之事情已經這樣了,咱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可得想法子幫幫你父親。”
“母親讓我怎麼幫?難道去向皇上求情,把那勞什子的什麼人塞去大理寺?”
“我知道這為難你了,但這件對咱們來說也並非全無好處。”蘇夫人把昨日對蘇曉嫚分析的話說與對方,然後又柔聲勸慰道,“你父親剛回京都,眼下瞧著是風頭無兩,但兵權交出去等待咱們的是什麼結局,你心裏也很清楚。唐副將乃是你父親的左膀右臂,若是他的兒子能在大理寺站穩腳跟,你父親以後在朝堂上也多了一位助力不是?”
說完這些,在蘇夫人眼神的示意下,蘇曉嫚也走到寧妃身邊坐下,拽著她的衣袖撒嬌道。
“其實姐姐惱怒父親,妹妹完全理解。隻是一想到父親吃癟都是因為那個淩曦,妹妹就咽不下那口氣。”
“淩曦?”寧妃眉頭一蹙,“這件事與他有什麼關係?”
“姐姐有所不知,昨日景大人言辭拒絕的時候,便是以淩曦舉例羞辱了父親與唐副將。”
提到淩曦,寧妃的態度悄然發生了轉變。
“怎麼哪兒都有這個淩曦,他是專程來與我們將軍府作對的不成?”
蘇曉嫚同樣心生記恨,“姐姐,我不喜歡這個淩曦。就是因為他,我才成了京都城貴女的談資笑柄。隻要有他在,景大人就永遠看不到我的好。”
於蘇曉嫚而言,淩曦隻是阻擋她接近景煜的障礙。對身處深宮中的寧妃而言,還有更深層次的意義。
她憑借蘇穆鎮邊大將軍嫡長女的身份入宮,早些年也曾懷過一個龍胎,卻在快要生產前被人下藥導致流產。
寧妃失去了寶貴的龍子不說,更是差點連命都搭進去,從此沒了生育能力。
當時是璃貴妃請了最好的太醫,將她從閻王殿裏拉了回來。而經過後續的調查,加害自己的凶手很可能就是皇後。
故而經此一事,寧妃死心塌地地輔佐璃貴妃,希望璃貴妃的兒子能將皇後所出的嫡長子踩下去,登上那金燦燦的王座。
這次蘇穆班師回朝,璃貴妃也明確地生出了想要拉攏他們一族的心思。撮合蘇曉嫚與景煜是璃貴妃的主意,更是示好的具體表現。
景煜這塊香餑餑,多少人都惦記著,唯獨璃貴妃敢先下手為強。更讓寧妃欽佩的是,對方還能靠計謀攛掇太後自己出手,心甘情願地把景煜推到蘇曉嫚的麵前。
隻可惜,完美的計劃裏卻多出了淩曦這個礙事的存在。
光是想到這些,寧妃就氣得頭疼。
“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母親先帶妹妹回去吧。”
蘇夫人對自己的女兒還是十分了解的,看到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已經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好,那我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寧妃不敢怠慢,等蘇夫人一走就去璃貴妃的宮裏走了一趟。
瞧著跪在腳下的寧妃,璃貴妃勾出一抹慵懶卻又不失美豔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希望本宮能去太後麵前替你們將軍府說情?”
“求貴妃娘娘成全。”
璃貴妃斜靠在美人榻上,雪白的皓腕輕輕托著下巴,好暇以整地看著寧妃。
“你跟了本宮許久,多少知道本宮的心思。
如今後宮中皇後強勢,對本宮設防頗深。這麼些年來本宮為了避其鋒芒,每個月都往太後的從陽宮裏跑,隻為了哄得太後高興,為自己與大皇子多備一層防護。
本宮若是出手幫你,萬一皇後那邊知道了,豈不是要連累大皇子。”
寧妃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期盼,“嬪妾自知娘娘行事謹慎,但此事若是成了,不僅對嬪妾一家有益,於娘娘而言也是好處良多。”
“話雖如此,但也太冒險了。”
寧妃咬牙,“娘娘可還記得淩曦?”
“淩曦?”
“據母親轉述,景大人之所以拒絕接納唐副將的兒子入大理寺,都是因為淩曦。我們蘇氏一族是全力支持娘娘與大皇子殿下的,可淩曦此人卻三番五次破壞父親的布置,甚至挑唆景大人與我們蘇氏往來,其心可誅!
嬪妾甚至懷疑,淩府是不是私下早就決定支持皇後,才會故意與咱們作對。”
璃貴妃饒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流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你的擔心,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管淩府願不願意為本宮所用,他們都不能支持皇後。”
其實還有一層深意,璃貴妃沒有說給寧妃聽。
除了皇後之外,她還得防著太後。
太後瞧著慈眉善目的,心思卻深沉得很。如今四妃之一的婉妃是她親侄女,膝下的三皇子如今也長成了。
如果太後想扶持自己母族所出的孫子上位,那麼景煜就是現成的得力幫手。
但如果景煜與寧妃的妹妹成親,那就勢必會與蘇府綁在一條船上。到時候老丈人是堅定的大皇子派,景煜有別的想法也隻能罷休。
……
璃貴妃尋了個借口去太後的從陽宮坐了一會兒,不知說了什麼。沒過幾日,太後就下旨將景煜招進宮來。
“微臣參見太後,太後千歲!”
太後笑眯眯地招手,讓楚嬤嬤賜座。
“去莿州辛苦了一趟,倒是清瘦了些。皇上交辦的差事處理的怎麼樣了?”
景煜從踏入從陽宮起,一顆心就懸在了空中,聽到太後一開口就說起莿州的事情,更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謹慎應對。
“多謝太後關心,皇上交代的事情,微臣自當盡心竭力。”
“那就好,你與哀家一脈同宗,如今又身居高位,自然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才行。其實你已經掌管大理寺多年,各項舉措都叫人心服口服,哀家對你也是一百個放心的。”
景煜垂眸,直覺太後接下來要引出的話不會太過輕鬆。
果不其然,太後緊接著就說道:“關於你在大理寺的事情,哀家本不該多嘴,但有件事,哀家必須要叮囑你幾句。”
“請太後賜教。”
“鎮邊將軍手下的唐副將,你可知道?”
剛開了個頭,景煜就下意識皺起了眉頭。沒想到蘇穆這般有手段,居然把這件事捅到了太後這裏來,還請動太後說情。
“太後娘娘若是說唐副將想讓其子入大理寺任職一事,微臣已經知道了。隻不過按照啟盛律法,其子未通過科考,沒有資格入大理寺。”
坐在上頭的太後輕笑兩聲,語氣聽不出喜怒。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
就是那樣?
景煜沒有問,也不太想知道。
太後笑眯眯地盯著景煜沉吟了片刻,突然歎了口氣。
“你坐在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為人剛直,性子坦率本是好事。但過剛易折,這道理你應該也清楚。
哀家不怕你辦不好皇帝交代的差事,隻是怕你在人情世故上吃虧。
就像這次,鎮邊大將軍都求到你跟前來了,你拒絕人家也就算了,怎麼好那淩曦來羞辱人家唐公子沒有才幹?”
景煜心頭一跳,“微臣不敢!微臣隻是與蘇將軍分析了利弊,不希望蘇將軍因為這種事情影響了自己的聲譽。”
聽到這話,太後也有一瞬間緊抿了唇瓣。一旁的楚嬤嬤瞧見了,以為她要發火。誰知呼吸流轉間,太後的情緒又平靜下來。
“婉妃是你姨母,她雖然貴為四妃之一,但在這後宮中也需要時時保持謹慎,不可有半點的行差踏錯。你偶爾入宮探望哀家,卻甚少見到婉妃,可知為何?”
景煜垂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微臣知道。”
婉妃是太後的親侄女,更是景煜母親的親姐姐。憑借著太後母族親屬的身份嫁給了皇帝,身份更是高貴。
但正是因為如此,朝中才有更多的眼睛盯著婉妃,盯著她膝下所出的三皇子。
自己雖說是婉妃的侄兒,但也是朝臣,一旦與後宮妃嬪往來過密,隻會卷入到奪嫡的紛爭當中。
婉妃作為親姨母心疼自己,所以才會刻意疏遠。
太後的聲音繼續傳來,“婉妃性子溫順,不爭不搶。但她這般人淡如菊,卻也時常會被皇上忽略,連帶著三皇子的光輝也被隱藏。
寧妃是鎮邊大將軍的嫡長女,雖說不至於囂張跋扈,但比起婉妃的確更能在皇帝麵前說上話。
你今日因為唐副將的事情得罪了鎮邊大將軍,明日寧妃與婉妃對上,吃虧的隻會是婉妃。
你倒是一時痛快了,可有想過婉妃的處境?”
景煜心中梗塞,卻不願鬆口。
“太後娘娘教訓的是,隻是後宮與前朝的事情不得混為一談。若是微臣替蘇將軍開了先例,那日後別人找到微臣,微臣又該如何拒絕?況且這原本就違背了大理寺的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得。你且給那個唐錦驊安置個不怎麼重要的閑職,既圓了鎮邊大將軍的心願,又不至於叫你損失什麼。
依哀家看,大理寺那麼卷宗,整理起來也麻煩。你就讓那唐錦驊去學學,看他有沒有這個才幹。”
太後嘴上隻說讓對方去學學,可人一旦入了大理寺,就絕不可能再趕走。
景煜聞言再次沉默下來,既不讚同太後的觀點,也不反駁對方。
而太後這邊見自己說了這麼一大通,景煜都不開竅,多少也有些微惱。
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宮人的通稟。
“皇上駕到!”
皇帝的到來短暫地緩解了現場尷尬的氣氛。
“微臣叩見皇上。”
“喲,景煜也在,平身吧?母後召見景煜入宮,是在聊什麼?”
太後仍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好似任何時候都不具備攻擊性。
“景煜去莿州辦差了好幾個月,甚是辛苦,卻還不忘來給哀家請安。”
皇帝誇讚,“母後仁慈,景煜也孝順。”
太後目光落在景煜身上,將他仔細打量一番。
“就是瘦了些,不過還是那麼俊朗,難怪京都城中的大家閨秀都時刻惦念著。”
皇帝聞言哈哈一笑,順著太後的話問道:“怎麼,難不成有哪家閨秀對咱們大理寺卿芳心暗許?”
“說起大理寺,哀家聽聞景煜手下有一名青年才俊,也是容貌極盛。可有此事?”
皇帝頷首,“的確,那人名叫淩曦,是刑部尚書之子,當初還是景煜親自挑選去大理寺的。這次莿州的案子,就是由他主辦。”
太後故作恍然大悟狀,“刑部尚書家的公子,又如此年輕有為,恐怕提親的媒婆都要把淩府的大門給踩塌了吧?”
淩曦再怎麼出眾,至今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寺正。關於她的八卦,皇帝倒是沒怎麼留心。
反倒是景煜,在太後開口的時候就知道她的用意。
“數月前刑部尚書的夫人病故,依照慣例,淩曦作為子女須得為其守孝。”
景煜及時開口,直接以服喪為由替淩曦化解了潛在的賜婚危急。
太後心中一驚,竟是有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詫異感。
“是嗎?”
“雖然過世的淩夫人並非淩曦生母,但禮不可廢。”
皇帝頷首附和,“的確,禮法乃是立身之本。”
太後眯了眯眼,她本事欲用淩曦的婚事拿捏景煜,如此一攪和,幹脆把話題繞回景煜身上。
“你還說別人,你瞧瞧自己年紀也不小了,身邊也沒有個知冷熱的。哀家的侄孫當中,就你還沒成家。”她說著突然看向皇帝,“趁著皇帝也在,哀家想為景煜選門好親事。不知皇帝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