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殺手說話吸引走景煜注意力的瞬間,淩曦掙脫了桎梏。隻見她提氣縱身一躍,便輕巧地落在了客棧二層的欄杆上。
“淩曦!”
景煜再想阻攔,卻已經慢了一步。
淩曦伸手勾住第三層的屋簷,腹部肌肉收縮用力,便將自己給提了上去。
看著近在咫尺的殺手與鄒進,淩曦小心翼翼地舉起雙手。
“我身上沒有武器,你們可以放人了。”
剛說完,一把利刃就架在了脖頸上。
其中一名殺手獰笑著上前,把淩曦揪到了自己跟前。
“放人?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會聽你的命令行事吧?”
聽到這話,站在樓下待命的朱捕頭發出怒吼。
“卑鄙無恥的小人!”
向來沉默寡言的蕭然也忍不住威脅道:“淩評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相比起他們的激動,當事人淩曦反而瞧著淡定許多。她淺笑著斜睨對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命懸一線的處境。
“你們現在尚且不肯放鄒進,官府又怎麼可能相信你們會在救出同伴後釋放本官?當殺手不僅得有功夫,還得動腦子。”
“住口!”
剛才試圖改口的殺手被她這番話說得麵紅耳赤,抬起刀柄在淩曦後腦勺狠狠敲了一下。
一聲吃痛的悶哼後,淩曦單膝跪在屋頂上。
景煜心髒猛地揪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陰鬱且富含殺意。
不過越是著急,越是需要保持冷靜。
淩曦已經落到對方手中,如果救不出鄒進的話,那她的努力就白費了。
想到這,景煜順著淩曦剛才的話威脅道。
“本官也數十個數,你們若是不按照規定放人,本官就要下令進攻了。”
“十!九!八……”
伴隨著倒數聲,壓力給到了殺手身上。
劫持淩曦的人尚且有些猶豫,另外一人則是主動鬆了手,把鄒進推到了屋頂邊緣。
“你們自己要的人,自己接好了!”
話音落下,他竟是直接把鄒進從三層樓高的屋頂上推了下來。
現場圍聚的百姓們見狀紛紛發出驚叫聲,或是嚇得呆愣住忘了動作,或是趕緊閉上眼睛不忍直視。
然而想象中的慘劇並沒有發生,蕭然與朱捕頭看準時機同時出手,穩穩將落下的鄒進接住。
鄒進一落地,整個人就脫力地昏死了過去。
景煜下令將他拖走,注意力再次聚焦在淩曦身上。眼下她成為了唯一的人質,殺手的耐心也逐漸耗盡。
“我再說一次,立馬釋放我們的同伴,否則……”
利刃抵在淩曦的脖子上,雪白的肌膚立刻洇出殷紅的血痕。
景煜狠狠咬緊牙關,雖然剛才堅定地表示自己不會釋放人犯,但讓他眼睜睜瞧著淩曦被撕票,也是做不到的。
此刻淩曦位於屋簷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著眾人,自然也從景煜的眸中讀到了他的痛苦與掙紮。
就在景煜張嘴準備答應殺手的要求時,卻聽一聲充滿嘲諷之意的嗤笑傳來。
“嗬,事到如今還想劫囚,真是不自量力。”
兩名殺手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你說什麼?”
淩曦瞥了對方一眼,眸色中透著十足的囂張。
“實話告訴你也無妨。你們的那兩個同伴,早在莿州城境內就被官府秘密處決了。”
“!!!”
這個消息十足勁爆,唬得兩人同時一震。
“你胡說!你們想帶吳琪他們回京邀賞,便把他們關押在了囚車中。”
“沒錯,你再胡言亂語一個字,當心腦袋!”
麵對威脅,淩曦卻是臨危不懼。
“明知你們組織可能會來劫囚,我們都怎麼會冒險押運。”
“哼,若是人早就被處死了,那你們囚車裏關的是誰?”
“你可聽說過人皮麵具?”
對方心髒咯噔一跳,“你什麼意思?”
淩曦勾唇,“不弄兩個假的,怎麼能把你們引來?”
這句話一出口,竟是比同伴已經被秘密處決來得更加聳人聽聞。
趁著兩名殺手麵麵相覷,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的瞬間,淩曦猛地一揚手,衣袖中竟是灑出一大片不明的白色粉末。
負責劫持淩曦的殺手因為距離太近,頃刻間就被粉末糊了臉。他下意識想要動手割斷淩曦的脖子,下盤卻突然失守。
淩曦蹲下身子一個回趟掃,就把人掀翻在地。
殺手被迷了眼,再加上屋頂傾斜的角度。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滾下了屋簷。
伴隨嘭的一聲落地,人群再次發出驚叫。不用景煜開口,駐守在下方的衙役就迅速上前將人製服。
看著殺手束手就擒,淩曦眼中閃過一絲快慰。
不僅隻有景煜未雨綢繆,她也早在決定押運人犯回京的時候,就提前做好了準備。
衣袖中灑出的白色粉末,便是她提前讓霍子軒配好的迷藥。小小一包藏在衣袖的夾層裏,用細長的繩索束住出口。
剛才與殺手周旋的時候,淩曦就已經用手指悄然勾開了繩索,等到對方心神大亂時再出擊,自然勝率翻倍。
與此同時另外一位殺手卻因為距離隔得遠,並沒有太受到迷煙的侵襲。相反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抄著武器猛地刺了過來。
大理寺的同僚們都守在樓下,淩曦孤立無援且又背對著敵方。這一劍若是擊中,必定重傷。
千鈞一發之際,本能的求生欲使得淩曦敏銳地捕捉到了身後傳來的破空聲。
知道敵人就在背後,她借著屋頂斜坡的弧度咬牙往下一滾,整個人從屋簷飛了出去。
殺手一擊落空,但卻不甘心就這樣放過她。幹脆也將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屋簷範圍,手裏的長劍緊追不舍。
眼看著泛著寒光的鋒利劍刃削斷了淩曦的發絲,加速逼近她的後脖頸,一支羽箭自下而上破空飛來。
淩曦明亮的瞳孔倒映出迅速擴大的羽箭,看著箭頭擦著自己的麵頰一閃而過,她始終保持著身形的平衡,沒有流露出半點恐懼之色。
嗖——!
不過是瞬息的時間,羽箭就與淩曦擦身而過,精準地刺中了殺手的胸膛。
嘭!
等到淩曦雙手撐在客棧二層的護欄上,泄了一部分力道再順勢落地時,第二名殺手已經倒在了血泊當中。
她下意識想要起身上前查看情況,腳踝處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嘶——!”
淩曦低低抽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查看自己的傷勢,一道陰影就籠罩在了身上。
景煜隨手將弓箭扔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你知不知自己剛才有多危險?若非本官及時出手,你早就死在對方劍下了!”
“景大人……”
淩曦抬頭本想為自己解釋,卻猝不及防撞入對方充斥著怒火且好似醞釀著狂風暴雨的深邃眼眸中。
不知為何,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淩曦略微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梁,“我這不是沒事嘛。”
剛說完,整個人就被景煜強行提拎了起來。
她雖然本質上是女兒身,但因為從小習武的緣故,身形體量卻是不輸尋常男子的。
眼下景煜一隻手就把她給提起來了,可見對方臂力驚人。
淩曦從驚訝中回神,注意到景煜是想把自己帶回客棧。但她還沒查看殺手的情況,哪裏肯放心離去。
“等等,我隻是稍微扭了下腳踝,並無大礙。大人還是先去看殺人的情況……”
“扭傷腳踝?”
景煜聞言卻是一頓,下一秒他不再強行推著淩曦前進,而是架住了她的胳膊。
“扶好。”
“不是。大人,我……”
“走不動?或者你想讓本官抱你進去?”
“……”
淩曦像是聽到了什麼驚悚之言,眼睛倏然瞪大。
客棧四周還充斥嘈雜混亂的議論聲,在這種情況下被景煜抱回客棧,她這個大理寺評事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簡短地權衡了一下利弊後,淩曦果斷認慫。
“那倒是不必。”
片刻之後,淩曦被送回自己的房間。並且在景煜霸道的要求下,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腳踝的傷勢。
“隻是有些略微的紅腫,並沒有傷到骨頭。”
淩曦自己就會醫術,她當著景煜的麵動了動腳趾頭,示意對方自己真的沒事。
腳沒事,兩隻手掌卻是在落地的時候擦破了皮。
景煜目光陰沉,正想叫人去取藥水來,就聽到門外走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
“二、二少爺!”
原來是霍子軒擔心淩曦的傷情,心急火燎地跑了回來。
“少爺,您沒事吧?”
“子軒。”淩曦眼睛一亮,立刻招手把人叫進屋來,“外麵情況怎麼樣?”
霍子軒先是仔仔細細把淩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見她當真沒有受什麼重傷後,這才把眼下的情況彙報給她。
“兩名殺手都從高處跌下,一人胸口還中了箭。剛才朱捕頭已經驗過了,都已經給您斷了氣。”
淩曦大為失望,“都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不等霍子軒開口,景煜就冷冷地反問道。
“已經有吳琪和侏儒了,再來兩個,隻會拖慢回京的進程。”
“可他們都是殺手組織的,若是能審出些線索的話,就能……”
“就能如何?”
景煜眸色淡然地看著她,沉聲提醒道:“你的任務是偵破莿州連環殺人案,以及把犯人帶回京都受審。其餘的,多說多錯。”
淩曦猛然驚醒,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去。
景煜知道許氏一族的冤案,並且願意相信她,但並不代表其他人會理解並且支持她的行為。
甚至一旦消息傳出去,就會讓有心人抓住把柄,認為她們淩府不滿當年朝廷的判決。
在霍子軒擔憂的目光下,淩曦壓抑住心中的躁動。
“景大人教訓得是,下官知錯了。”
屆時,蕭然也找上門來,請景煜出麵解決後續事宜。
殺手當眾劫持人質,又被官府絞殺。
景煜需得花些心思聯合當地官府才能安撫好百姓。
……
這些事情就不需要淩曦操心了,她現在被下了禁足令,隻能在房間裏活動,並且由霍子軒親自照料。
等到晚間用膳時分,淩曦終於可以來到客棧大堂,隻是並沒有如願地見到鄒進。
她轉頭問霍子軒,“舅舅呢?他身體怎麼樣?”
“二少爺放心,舅父大人早就醒了。景大人已經找了大夫來給他醫治,現已沒有大礙。”
“當真?既如此,為何不下樓用膳?”
淩曦還是不放心,並且站起身來想要親自去探視。
這時景煜帶著蕭然徐徐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自帶威嚴的灼灼星眸讓人不敢直視。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景煜淡淡頷首。
“都坐下吧。抓緊時間用膳,亥時關城門之前必須出發。”
“是!”
看著大家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淩曦眼皮跳了跳。
“亥時出發?景大人要走夜路?”
說話間景煜已經走了過來,挨著淩曦坐下準備用膳。
“殺手組織已經盯上我們,一擊不成,定會再派人來侵擾。必須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離開此地。”
“可走夜路太過危險,況且我舅舅他還身體抱恙。”
“鄒進那邊你不用擔憂,本官剛才已經去探視過了,他除了受了些驚嚇外,並無其他異常。”
“……”
今日殺手劫囚一事本就是因為鄒進身體抱恙引起的。眼下景煜提出連夜出城避開殺手組織的追襲,淩曦也找不到理由拒絕。隻是走夜路總是有很多隱患,這讓她很是擔憂。
淩曦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
“景大人思量周全,下官並不懷疑您的決策。隻是可否告訴下官,大人選中了哪條路線?”
從此處回京,光是陸路就有三條可選。
路程短的較波折,較平坦的卻又路程長。
在淩曦困惑的注視下,景煜卻隻是冷淡地開口。
“本官已經安排妥當,你無需擔心。”
“……”
這便是要將她排除在決策層之外的意思了。
聽到這話,淩曦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然而景煜卻像是看不到一般,自顧自地用起了晚膳。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淩曦與景煜之間氣氛緊張,搞得隨行的其他人也都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挨過了晚飯時間,大家都迫不及待去收拾自己的行裝,逃也似地離開了大堂。
景煜吃好之後也起身離開,原本該緊隨其後的蕭然卻慢了一步,甚至在景煜回到房間後重新折返回來。
他選擇坐在淩曦對麵的凳子上,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她。
“這麼瞧著我做什麼?”
淩曦吃下最後一塊饅頭,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蕭然歎氣,“淩大人不要生我們主子的氣,今日殺手能找到客棧來,其中存有不少可疑之處。”
淩曦咀嚼的動作微頓,思緒迅速展開。
“什麼意思?”
蕭然搖頭,“事關主子的決策,具體的我也不能多說。但我隻想告訴淩評事,主子他並非有意針對。”
其實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淩曦這般聰慧的人,自然是一點就透。
先是鄒進突發惡疾,緊接著她就離開客棧去藥鋪尋醫。因為要多留一日,景煜那時必須重新安排手下的人手。
就在如此巧合的情況下,殺手順利地潛入客棧並且劫持了鄒進。
景煜是在懷疑車隊中有內奸!
光是想到這一點,淩曦的後背就滲出一層冷汗。在她出神的時候,蕭然已經站起身來。
“晚上更深露重,淩評事記得在出發前多穿一件衣裳。”
聽起來隻不過是尋常的叮嚀,等淩曦看著眼前潺潺的水流時,才發現對方的別有用意。
“這是……”
“走水路。”
蕭然站在一旁,指著礦場的大船解釋。
“景大人想過了,殺手組織能如此細致地知道我們的行蹤,勢必有人通風報信。陸路人多眼雜,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漏消息。反倒是水路相對封閉,若是有人想要往外遞消息,也隻能通過飛鴿傳書的方式。”
他說著笑了笑,“不過大家都在一艘船上,想來內奸沒這個膽子暴露自己。”
淩曦恍然大悟,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指揮搬運囚車的景煜身上。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熱切,引得景煜突然回身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然而不過轉瞬的功夫,景煜就把眼神收了回去,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淩曦的存在一般。
“???”
淩曦心中驚疑,下意識看向身邊的蕭然求證。
“他怎麼了?”
蕭然輕咳一聲,“今日淩評事舍身救人,還擒獲了兩名殺手,被城中百姓讚揚有勇有謀。”
雖然是好話,但淩曦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
果然,蕭然又接了下麵一句。
“隻是如果淩評事下次行動前能聽從景大人的安排話,那就更好了。”
“……”
行叭,原來是生氣了。
淩曦心中無語,當時情況危急,她也是心裏有把握才敢上去和殺手對峙的。
隻不過來不及跟景煜交代底牌罷了,值得這般惱怒?
想到對方剛才看過來時冷漠的眼神,淩曦心中越發覺得憋悶。
之前對方私自準備調令的事情還沒揭過呢,現在居然還敢對自己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