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對。”
幽靈一般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淩元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等他回頭,才看清原來是譚賀。
原來對方根本沒打算放他們離去,而是一路遠遠跟著。
譚賀蹲下身子,第一次正經地打量著淩元沛的模樣。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夠心狠手辣。殺人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刺激?”
“……”
淩元沛咽了口唾沫,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譚賀拍了拍他的臉頰,把人從地上拽起來。
“走了。”
“去、去、去哪兒?”
“當然是回城。天快亮了,淩曦待會兒就要帶人來洪村贖人。你不想在路上跟他撞見的話,就動作快些。”
譚賀說完這些也不管他,徑直轉身離開,同時不忘吹響哨子,發暗號讓刀疤臉和刺青男撤退。
淩元沛還沉浸在自己剛才居然動手殺了人的恐懼當中,一聽到淩曦的名字又本能地打了個寒顫。
他渾渾噩噩地跟著譚賀走,等徹底緩過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被帶回了京都城內。
“這是哪裏?”
譚賀伸了個懶腰,“看看吧,這就是你爹目前的落腳地。說起來,這還是你孝敬的。”
“我?”
“宋嫣說宅子是她選的,銀子是你出的。看來她早就迫不及待要讓我們夫子相認了。”
譚賀鬼扯一通,也不管淩元沛心裏承不承受得來。
“我先去睡會兒,找了你一晚上,可累死老子了。”
譚賀一走,刀疤臉和刺青男也變得懶散起來。
刺青男不害怕淩元沛亂跑,但還是謹慎地提醒了一句。
“別想著偷偷溜走,否則你知道後果。”
所有人都去休息了,隻剩下淩元沛獨自一人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他既想立刻回到淩府,又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宋嫣。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腳都麻了,淩元沛這才隨意尋了個石階坐下。他將臉埋在掌心中,回顧著昨晚發生的事情。
先是發現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是個山匪,緊接著自己還殺了人。
這一切聽起來就像是話本子裏才會出現的故事,但卻實實在在發生在他身上。
“混賬!”
淩元沛低低地咒罵了一句,撿起腳邊的石子扔了出去。
啪!
石子砸在不遠處的一間廂房門板上,反彈落地咕嚕嚕滾了幾圈。
淩元沛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塊石子一樣,被人操控著扔來扔去。就在他自怨自艾之際,貓叫似的輕微嗚咽聲傳入耳中。
“嗚嗚……”
淩元沛一開始以為是幻聽,並未在意。但很快他發現這聲音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誰!?誰在裝神弄鬼?”
淩元沛嚇得豁然起身,明明是青天白日,但他卻覺得這空曠的宅院四處都透著陰森森的恐怖氛圍。
“嗚嗚嗚……”
聲響還在繼續,淩元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死不瞑目的黑子,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片刻之後,奇怪的聲響終於停止了。
淩元沛鬆了口氣,趕忙起身準備離開,卻在他轉身之際突然聽到哐當一聲悶響。
“嘶——!”
這下不隻是起雞皮疙瘩了,淩元沛覺得自己的膽都要嚇破了,四肢百骸因為恐懼而發酸發麻。
他驚恐的目光尋著聲音源頭鎖定在一間廂房,正是之前他用小石頭砸過的那一間。
難不成這年頭,連老房子都能成精了?
淩元沛咽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盯著那間房,這才注意到房門根本沒鎖死,反而呈現出虛掩的狀態。
再看其他房間緊閉的房門,淩元沛腦子裏不合時宜地生出某種猜想。
譚賀這群山匪,不會劫持了人質放在家裏吧?
這個念想一冒出來,就抑製不住地攻占了淩元沛的思維。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立刻離開,但還是忍不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來到了這間房門外。
他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小心翼翼地往裏看。緊接著屋內的景象讓他雙目圓瞪,一把推開房門衝了進去。
“淩如光!”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壞了屋內的小孩,淩如光身體僵硬,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闖進來的人。
“嗚嗚嗚!”
兩人都愣著了一瞬,緊接著淩如光眸底放出光彩,並且拚命地掙紮扭動。
淩元沛抬手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在確定這不是做夢之後快步上前,試圖替他鬆綁。
“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和蘇夫人去上香的時候,和馬車一起墜崖了嗎?”
淩如光嘴裏塞著棉布不能說話,隻能嗚嗚叫喚。
淩元沛摘下他嘴裏的東西,緊接著就聽到淩如光帶著哭腔的提醒。
“大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這宅子裏有土匪,他們抓了我,是想向淩府要銀子。大哥哥,我們快跑,不能被他們發現!”
淩如光炮語連珠的話驚醒了淩元沛,他解繩索的動作慢了下來,試探性地看向對方的眼睛。
“土匪?你見過這宅子裏的土匪?”
“咳咳咳!”淩如光咳嗽幾聲,重重點頭,“我見過,是個臉上有疤的人把我抓來這裏的。我聽他說自己還有兩個同伴,都是朝廷追捕的殺人犯。大哥哥你快放我出去,我們一起去報官!”
“報官”和“殺人犯”兩個詞語刺激著淩元沛的腦袋,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糾結當中。
注意到淩元沛的異狀,淩如光焦急地催促起來。
“大哥哥,你快替我解開繩子呀,不然待會兒土匪就要發現了。”
淩元沛低垂的眼眸閃過狠厲的光,把原本已經解開的繩子又係上了。
“我不能放你走。”
“為什麼?”
單純年幼的淩如光尚且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與自己同宗同源的兄長,而是土匪的兒子。
淩元沛不可能告訴對方真相,隻能哄騙道:“土匪就在院子裏,我不會武功,沒法帶你出去。你先在這等著,我去叫人來救你。”
淩如光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他在無盡的惶恐與不安中被關了好幾日,好不容易盼來了親人,對方卻又要丟下自己。
但轉念一想,淩如光又堅強地忍住了眼淚。
“大哥哥是要去找我兄長嗎?他知道我在這裏,一定會帶大理寺的士兵來救我的。”
淩元沛思緒混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踉蹌著離開,徑直來到了譚賀的房間門外。
“咚咚!”
急迫的敲門聲打斷了譚賀的美夢,他煩躁地翻了個身,隨手抄起枕頭砸向房門。
“滾!別饒老子清夢。”
然而敲門聲隻停歇了一瞬,緊接著就響起淩元沛的咆哮。
“譚賀,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都看到了,你們竟然抓了淩如光,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譚賀,你做的這些事情,我母親知不知道?”
“你出來……”
嘎吱——!
淩元沛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落在門板上,就被一雙手大力抓住。他猛然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嗜血的瞳孔中。
譚賀野獸一般盯著淩元沛,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吞進肚子裏。
“老子叫你滾,你聽不見嗎?”
在絕對的氣場壓製麵前,淩元沛連和對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但他雖然低下了頭,卻不肯服輸地追問道。
“我看到了淩如光,你們為什麼要抓他?你之前明明說他已經死了。”
譚賀冷哼一聲反問,“你覺得呢?堂堂淩府嫡子,身份貴重,輕而易舉地死了豈不是可惜?”
他用力一拽,幹脆把淩元沛拖進了自己房間。
“既然你問到了,那就順便把正事做了。給你那便宜爹寫封信,讓他準備一千兩的銀票贖人。”
“什麼!?”淩元沛大驚失色。
“聽不懂?”
譚賀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睡覺中途被人吵醒,使得他脾氣更加暴躁。
“我讓你寫信回去,讓淩宇堯拿錢贖人。”
“你要用我和淩如光勒索我父親?”
“不是你們,而是你。”譚賀陰惻惻地糾正道,“淩曦還沒解決,淩如光留著有別的用處。”
聽到這裏,淩元沛氣得差點暈倒。
一夜間多出一個土匪爹已經夠讓人崩潰了,沒想到這個土匪爹居然還要以自己為人質進行勒索。
“你不能這麼做!”
“我當然可以。”
譚賀無視了淩元沛氣急敗壞的反對,笑眯眯地提醒道。
“別忘了,這次洪村的村民暴動,都是因為你強征稅金才引起的。聽宋嫣的意思是說,淩宇堯有意讓你把搜刮的銀兩都還回去。你還的回去嗎?”
“……”
淩元沛語塞,搜刮的銀子都花了,他當然還不回去。
譚賀一看他這幅吃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所以,我替你要來這筆銀子,正好可以幫你堵上賬麵上的漏洞。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好。”
他將胳膊搭在對方的肩膀上,意味深長地說道。
“別忘了,咱們才是親父子。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確保等淩宇堯死後,你能夠順利繼承家產。”
淩元沛一顆心七上八下,感覺隨時都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他即打不過譚賀,又說不過對方的歪理,最終隻能迫於淫威寫下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