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方的話猶如一記警鍾敲在了黑子的心頭。
他在逃跑的間隙回頭看了眼身後窮追不舍的歹徒,心中開始天人交戰。
雖然他的確是不喜淩元沛這個混蛋,但卻從頭到尾沒有想取對方性命。
拋卻淩元沛的尊貴身份不說,他還是淩曦的兄弟。所謂不看僧麵看佛麵,黑子自詡是個重情重義的,得了淩曦的恩情,又怎麼可能真的會傷害到淩元沛。
這不是白眼狼的行徑嗎?
嗖——!
一支箭矢從身後射來,幾乎是擦著黑子的腦袋飛過去。
黑子猛然驚醒,低聲咒罵道:“這是哪裏來的山匪,居然還帶了弓箭。”
柴方拉著黑子急轉彎,跑向了另外一條小路。
“我看這群山匪不簡單,不像隻是為了劫財,更像是要我們的命。”
這樣的推測讓兩人更加忐忑不安。
他們逃走的時候淩元沛還被五花大綁著,時間過了這麼久,他還活著嗎?
屆時柴方再一次重申立場,“黑子,咱們必須得回去救淩大少爺。他要是死了,整個村子的人都得跟著倒黴!”
黑子深以為然,“都怪這孫子,要不是他欺人太甚,也不會鬧出這麼多是非烏龍。罷了,我黑子一輩子坦坦蕩蕩做人。今日如果苟且偷生,明日還有什麼顏麵去見東家。”
柴方讚同道:“那咱們一起殺回去,拚死也要把淩大少爺救出來。”
“不,你繼續往前跑,我自己回去。”黑子否定了對方的提議,義正言辭道:“人是我執意綁上山的,這爛攤子該我去收拾。你隻管往前跑,最好能下山去搬救兵。”
“那怎麼行?對方手裏可是有武器的,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柴方想也不想就拒絕,“我們二對三,好歹還有勝算。你一個人怎麼對抗三個歹徒?”
“所以你得跑快些,替我把救兵找來。”
黑子行事和他性格一樣果斷,剛打定主意就開始行動。隻見他毫無征兆地調轉方向,與柴方分頭行動。
柴方還順著剛才的路線前進,等他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如果現在改變路線去追黑子,那勢必會被身後的歹徒發現。到時候不僅會暴露他們的計劃,還無法避免正麵衝突。
情急之下,柴方做出了大膽的決定。
他再次減慢速度,故意將自己的身形暴露給後麵的歹徒。
果然,原本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的刀疤臉和刺青男很快發現了他的蹤跡。
“在那邊!”
“是下山的路,不能讓他逃走。”
刺青男一邊分析一邊彎弓搭箭,黑色的箭矢破空而出,提前往下山的小路射去。誰知柴方卻意外地沒有走那條路,反而竄進了上山的小路。
箭矢落空,刀疤臉驚詫後露出獰笑道。
“這可是你自投羅網。”
其實柴方是故意放棄了下山的路,就是為了拖住身後的刀疤臉和刺青男,替折回救人的黑子多爭取一些時間。
如果他順利下山,對方大概率不敢跟著他進村,而是會選擇返回山林與同伴彙合。如此一來黑子與他們相遇的幾率就會更大,危險也就更大。
刺青男一路走一路放箭,刀疤臉時不時吹響口哨發出尖銳的聲響。
在這樣的夾擊之下,柴方心裏壓力驟然增大,體能也開始迅速下降。不多一會兒,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
直到一支箭矢射中了柴方的小腿,使得他踉蹌摔倒在地。
“嘭——!”
悶哼聲伴隨著撞擊聲響起,柴方腳下打滑,直接就著山勢的斜坡滾了下去,就在斜坡的盡頭便是深不可測的懸崖峭壁。
刺骨的疼痛使得柴方頭腦暈眩,但在生死關頭,他卻爆發出強大的本能。四周昏暗無光,柴方隻能展開雙手,盡可能地摸索著沿途可以抓住的東西。
眼看著已經滑倒了懸崖的邊緣,柴方終於抓住了一根藤蔓。
由於速度過快,慣性使得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身體先是在懸崖間淩空蕩了一圈,最後重重撞在了崖壁之上。
“嗯!”
那一瞬間柴方隻覺得眼冒金星,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到處都傳來不可承受的劇痛。
突如其來的撞擊使得手上的力道不可避免地放鬆,緊接著身體順著崖壁開始下滑。
然而就在一兩秒後,柴方的雙手再次抓緊了藤蔓,讓他得以在崖壁的半空中穩住了身形。
“呼呼——!”
不知過了多久,柴方的神智才恢複清明。在此期間他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聲。
“你確定看到那小子掉下去了?”
“箭不是你放的嗎?難道你不知道?”
頭頂傳來淅淅索索的腳步以及刀疤臉與刺青男的聲音。
柴方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地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斜坡陡峭且表麵覆蓋了厚厚的枯樹葉與各種腐植,導致每走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
刀疤臉將匕首深深釘進地裏,才能勉強以趴在地上的姿勢觀察懸崖。
“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到。”
刺青男找到了一條枯死的藤蔓,將其中一頭扔給對方。
“你捆在身上,我放你下去找。”
“瘋了。怎麼不是我拽著你,你下去找?”
刀疤臉翻著白眼反問,顯然是對於這樣的分工感到不公。
刺青男蹙眉,“你更適合近戰。”
“……”
這話說得刀疤臉啞口無言,如果真的發現柴方沒死的話,他的確是最適合補上最後一刀的人。
但看著深不可測的懸崖,刀疤臉打了個哆嗦後收回了視線。
“沒必要。那小子中了你的箭,又從這麼陡的山坡滑下去,絕對死定了。”
刺青男看出他想偷懶,於是沉聲提醒道。
“還是再檢查一下,免得出現意外。”
“意外就是咱們追了半天隻殺掉了一個,還有一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刀疤臉重新爬上坡頂,沒好氣地拍幹淨手上的泥土,“待會兒大哥知道咱們追丟了一個,鐵定得發火。你有時間爬到懸崖下麵去檢查,不如多花時間搜山。”
刀疤臉說服了刺青男,兩人合計了一會兒後匆匆離開。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遠離,懸在半空中的柴方狠狠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此時的位置距離崖頂不到兩丈,別說是刀疤臉下來檢查了,就是的對方剛才站得更近些,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柴方忍著腿部的劇痛,憑借頑強的意誌力爬了上來。
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的他渾身都被大汗浸濕,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必須得盡快下山,找人去救黑子和淩元沛。
隻是剛起身,強烈的眩暈感卻讓他失去了意識。
……
榕樹下。
火堆已經熄滅,淩元沛憑借著昏暗的光線注視著譚賀,越看越是心驚。雖然手腳的束縛已經被解開,但他卻嚇得完全忘記了逃跑。
“怎麼,瞧見你爹嚇傻了?”
譚賀歇靠在樹幹上,手裏的匕首上下翻飛,一刻都沒停歇過。
不知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淩元沛,讓他猛地吸氣。
“你是什麼人!?”
譚賀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是你爹。”
“放肆!”
淩元沛怒斥,手指卻止不住地在發抖,“你究竟是哪裏來的山匪,抓我有什麼目的?我警告你,我可是刑部尚書淩大人的嫡長子。你若是敢對我不敬,我……”
話還沒說完,一道寒光擦著淩元沛的臉頰飛過,削斷了垂在耳旁的碎發。
嘭——!
匕首穩穩紮進淩元沛身後的樹幹上,譚賀也站直了身體。
“看清楚誰才是你爹,別特麼瞎喊。”
“……”
淩元沛眼睛發直,膝蓋發軟,慢了半拍才跌坐回地上。
譚賀看不慣他這副不驚嚇的樣子,伸腳踹了下他的肩頭,逼迫對方抬起頭來。
“嘖!這副鬼樣子,確實不像我的種,難怪刀疤和刺青會發笑。不過子不嫌母醜,我這個當爹的也不會嫌棄自己兒子醜。起來吧,待會兒等刀疤他們回來就準備下山。”
淩元沛還陷入深深的驚疑當中,他很想爽快地斥責對方是在胡說八道。但看著譚賀那張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卻怎麼都張不開嘴。
譚賀就像是擁有讀心術的惡鬼,邪笑著俯身掐住淩元沛的脖頸。
“怎麼,見了老子都不下跪磕頭,宋嫣就是這麼教你規矩的?”
“我,你,不,不可能!”
淩元沛腫著一張豬頭臉望著譚賀,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反抗。
“你不可能是我爹,我爹明明是刑部尚書。”
“那是他自己蠢,白替我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譚賀無情地擊碎他的幻想,“聽好了,我叫譚賀,是你娘第一個男人。當年我在宋府當侍衛的時候,她就對我以身相許。要不是宋旌華那個老匹夫從中作梗,我本可以光明正大地活著。”
許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經曆,譚賀眸底驟然浮現出濃鬱的殺氣。
“不過現在好了,宋旌華已經死了,隻要再解決掉淩宇堯,我就可以成為淩府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