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淩曦耳朵騰地一下豎了起來。
她以前隻在話本子裏看到過苦主上京都攔路告狀的故事,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自己也能遇上。
正義的血液在身體裏翻湧燃燒,淩曦轉頭看向景煜。
“景大人,有人攔路告狀,您不出去看一下嗎?”
“……”
景煜被她杏眼中迸發出的興奮光彩晃得眼暈,以拳抵住唇瓣輕咳了一聲。
“走吧。”
兩人先後下車,蕭然已經讓人控製住了突襲者。
“是你要告狀?”
淩曦主動開口詢問,卻意外地發現對方竟然是名年輕的女子。
“民女名叫洪迎梅,是前麵洪村的,我……”
話剛開了個頭,洪迎梅的聲音卻驟然頓住。隻見她的視線越過蕭然落在了淩曦身上,然後就像是被漿糊給黏住了一般。
清新俊逸,天人之姿,形容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而更讓洪迎梅震撼的是,緊隨淩曦之後從馬車裏出來的景煜也同樣相貌出眾,器宇軒昂。
就連從馬車上徐徐走下來的動作,都像是下凡的謫仙,引人遐想。
瞧著洪迎梅直愣愣地看著兩人出神的樣子,蕭然見怪不怪地打了個響指。
“咳咳!”
“你繼續說。”
洪迎梅豁然回過神來,紅著臉垂下眼眸。而她原本組織好的語言卻像是半路離家出走了一般,徹底忘得幹幹淨淨。
“我,我……”
倒是淩曦笑眯眯地湊上來,柔聲安撫道:“別著急,這位可是我們大理寺卿景大人,你有什麼冤屈可以慢慢說。”
“大,大理寺!?”
洪迎梅大為震撼,她其實是瞧著車隊中的人都穿著統一的兵服,便猜測他們是京都城裏出來的官員。可沒曾想,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攔下來的,竟然是大理寺的官!
許是洪迎梅眼神中的疑惑與驚詫太過明顯,倒是讓警惕的蕭然放鬆了些。
“你有膽子攔駕,卻不認識大理寺的車隊?”
“民女的確不知。”
震驚過後,洪迎梅總算鎮定了一些。
“民女隻是想求大人救一救我們洪村的鄉親們。”
“洪村?”
淩曦感到疑惑,倒是景煜從容地解釋道,“此處已經是濯縣的範疇,附近幾個村落都歸濯縣縣令管轄。”
提到洪村淩曦可能不清楚,但濯縣縣令卻是她的老熟人了。想當初她被接回京都時,便差點被濯縣縣令當做殺人犯抓走。
“又是濯縣縣令。”淩曦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怎麼他管事的地界老是出問題。洪姑娘,你說讓我們救你們村子,究竟是怎麼什麼回事?”
“是這樣的,我們村子前三個月前辛辛苦苦種了新苗,但隔壁七舍村的人卻往我們地裏投毒,把好不容易養起來的新苗都給毒死了!沒了苗圃,今年我們村便要顆粒無收了!”
“!!!”
聽到這話,淩曦原本還笑眯眯的神色瞬間嚴肅起來。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什麼張家長李家短的鄰裏糾紛,沒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嚴重。
毀壞莊家,這可是斷人生路的惡性案件!
“景大人。”
淩曦回頭看向景煜,後者直接對蕭然吩咐。
“繞道去濯縣縣衙。”
馬車拐道,淩曦把洪迎梅接到了車上,聽她詳細地介紹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洪迎梅是洪村村長的女兒,而洪村和七舍村長久以來因為界橋的使用存在矛盾。這次秧苗被毀,便是七舍村的人故意為之。
“發生這麼大的事,難道縣令都不管的嗎?”
洪迎梅蹙眉嘟嘴,“之前的縣令是個隻認錢不管事的,聽說他因為得罪了不該惹的人,去年年底便被革了職。”
“之前的縣令被革職了?”
淩曦被這個消息驚呆了,不知為何,心中下意識認為此事與景煜脫不了幹係。
注意到她詢問的眼神,景煜不置可否,隻是淡淡說道。
“屍位素餐,革職也是應該的。”
洪迎梅點頭附和,“之前的縣令不是個好東西,新來的縣令也是個糊塗蛋。他查了半天居然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會說些讓我們兩個村子友好相處的空話。真要能好好相處,咱們的秧苗也不會被毀了。”
說話間,馬車已經來到濯縣縣衙。
他們未經告知突然來訪,使得濯縣裏外驚慌不已。
新任縣令匆匆出門迎接,見到淩曦和景煜便跪地叩拜。
“下官孔千山,見過景大人!不知大人造訪,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起來吧。”景煜抬了抬手指,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今日本官過來,隻因出城途中遇到百姓攔路告狀。聽聞事情嚴重,這才拐道過來看看。”
此話一出,孔千山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下官失職,下官失職!”
他一邊叩首一邊道歉,臉色肉眼可見得難看了起來。可等他注意到站在景煜身後的洪迎梅後,這惶恐之色轉而被無奈和惱怒取代。
“是你!?”
孔千山拱手向景煜解釋,“大人,您恐怕是被這丫頭給騙了!她之前的確是來縣衙擊鼓鳴冤,下官也仔細調查過她說的那些事情,發現她說的都是些無稽之談。還望大人明察!”
不等景煜開口,洪迎梅就跳著腳反駁起來。
“我沒撒謊,明明就是七舍村的人毒害了我們洪村的秧苗!”
“一派胡言,你們的秧苗是因為缺水才死的,和七舍村的人沒有關係。”
“就是七舍村的人做的!我們洪村種莊稼又不是一兩日的,這秧苗怎麼死的難道還看不出來?”
“你!”
眼瞧著兩人居然在縣衙大門口爭執了起來,景煜沉著臉冷斥道。
“都住口。”
孔千山回過神來,連忙又是一陣請罪。
“下官失態,讓景大人見笑了。還請大人入內上坐,容下官細細將事情原委道來。”
見景煜不反對,孔千山便在前方帶路。
淩曦走到景煜身邊,低聲提醒道:“大人,我怎麼瞧著孔縣令說話的神情不似在撒謊。”
無論是看到洪迎梅時的惱怒和驚訝,還是兩人爭執時的肢體語言,都太過自然了。
如果孔千山玩忽職守的話,一定會想辦法轉移話題或者阻止洪迎梅在景煜麵前告狀。但他卻和對方就此事一來一往地爭執起來,反倒讓淩曦困惑。
景煜同樣低聲回道:“進去再說。”
公堂之上。
孔千山將主位讓給景煜,自己則是和洪迎梅一起站在了堂下。
“大人請看,這些便是洪村的人前來告狀時留下的卷宗。他們一共來了三次,下官全都仔細審理過了。在確定這些事情隻是洪村的人在撒謊後,下官這才下令不許他們再來鬧事。沒想到,這些刁民居然如此大膽,膽敢攔截大人您的車隊。”
景煜一目十行地看完這些卷宗,隨手便遞給了身邊的淩曦。
“你也瞧瞧。”
“是。”
許是兩人之間傳遞卷宗的動作太過熟稔,倒是讓孔千山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淩曦兩眼。
然而這一看便和洪迎梅之前一樣,瞬間被黏住了視線。
注意到孔千山的目光,景煜曲起手指不悅地敲了敲桌麵。
“孔縣令,你可知毒害莊稼是要坐牢的大罪。洪村秧苗受損,你這個縣令難辭其咎。”
孔千山嚇了一跳,提著官袍便跪了下來。
“大人息怒,洪村秧苗受損,下官第一時間便帶著人去現場查看過了。據洪村的人說,是七舍村的人趁夜挖斷了他們的水渠,使得秧苗缺水幹死。但下官也派人走訪過了,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七舍村的人到過洪村。”
洪迎梅反駁道:“洪村旁邊就隻有七舍村這麼一個村子,除了他們之外難不成還有別的什麼人會做這種挨天殺的事情嗎?還有,秧苗的死不僅是因為缺水。水渠修複之後,他們還往水裏投了毒!”
孔千山扶額,“你說的這些都是要講究證據的。本官去調查的時候,沒有在水渠裏發現任何東西,如何能證明水裏有毒?說白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兩村之間存在舊怨,洪村才把這些歸咎到了七舍村身上。”
兩人各執一詞,即便淩曦看完了卷宗也覺得頭疼。
“洪姑娘,孔大人言之有理。你們既然肯定這些是七舍村的人幹的,多少該拿出證據來。如果隻是空口白話的話,恐怕難以追查。”
洪迎梅聞言眼圈一紅,同樣也跪下來向景煜叩首。
“求大人救救我們洪村吧!秧苗一死,今年我們村子就沒有了收成,到時候別說是向東家交租了,就是糊口的糧食也不夠啊!”
淩曦蹙著眉頭詢問孔千山,“那洪村的田地歸誰?就不能請他們東家少收些租子嗎?”
洪迎梅哽咽著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洪村的田地從去年開始被劃歸給了刑部尚書淩大人。隻是我們這些莊稼漢子人微言輕,哪裏能見到這樣的大官。就算是秧苗被人毀了,也隻能通過攔路這樣的法子才能請到兩位大人出麵調查。”
“……”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淩曦滿麵震驚地轉頭看向身邊的景煜。
“大人,這事您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