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左接過匣子掂了掂裏麵的重量,露出滿意的微笑。
“辛苦楊管事,以後福壽堂有什麼需要,盡管來刑部找我。”
“哎喲,有您這句話,小人這心裏便踏實了。”
兩人又拉扯寒暄了一陣,張子左這才準備離開。可就在他準備登上馬車之際,張子左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不遠處的茶攤,餘光中似乎看到了一記熟悉的身影。
他登車的動作猛然頓珠,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
茶攤中。
朱捕頭注意到張子左的視線,下意識地側過臉假裝喝茶。
“他看過來了,快低頭。”
同行的兩名衙役聞言趕緊移開目光,然而為時已晚,他們的模樣早已落入張子左的眼中。
“張大人?”
楊管事見到張子左突然不動了,不由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張子左回神,立刻從馬車上退了下來。
“回去。”
“回?”
楊管事還沒反應過來,張子左已經大步流星地折返福壽堂。無奈之下,他也隻好小跑著跟上。
“張大人,您可是落下了什麼東西?”
張子左重新登上福壽堂二樓的貴賓閣,透過窗戶再次觀察茶攤。
隻見其中三名身材都高大壯碩的男子聚在一起,盡管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衫,但朱捕頭臉上的疤痕太過特殊。張子左之前和他起過衝突,自然一眼就能把人認出來。
“楊管事。”
“大人有何吩咐?”
張子左回過神來,臉色格外難看。
“通知你們東家過來,就說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他商議。”
……
李錦甫接到消息匆匆趕來,一進門就詢問道。
“怎麼回事?張大人呢?”
楊管事趕緊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告知對方,“回東家,張大人就在二樓休息。小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張大人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是不是你銀子沒給夠?”
“不,不太可能。張大人收了東西,原本都是要走了,突然間又變了臉色折返回來。”
李錦甫想了想,實在猜不到張子左的心思,隻能揮揮手把人打發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這裏由我來照應。”
登上二樓,李錦甫便瞧見張子左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張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聽到李錦甫的笑聲,張子左徐徐睜開眼。
“大理寺還在調查李府。”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般砸在李錦甫的臉上,使得他笑容驟然僵住。
張子左繼續說道:“就在福壽堂東側的茶攤上,有好幾個大理寺的人在監視。”
李錦甫回過神來,立刻慘白著臉色衝到窗戶前查看。
“我們李府的案子都已經結了,這大理寺的人怎麼還對我們窮追不舍?”
“本官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們會追著你不放。李錦甫,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說話間,張子左已經起身走到了李錦甫的身後。
兩人站得極近,近到張子左隻需稍微用力一推,就能讓李錦甫從二樓的窗戶掉下去。雖然這種可能性近乎於零,但李錦甫還是被這無形間的壓力鎮得大氣都不敢喘。
“張,張大人說笑了。小人坦坦蕩蕩,哪裏有什麼隱瞞之處。”
張子左眯起了眼睛,“這些日子我也多方了解過淩曦,此人做事執著且性格執拗。他能在大理寺和刑部都宣布結案的情況下還死咬著福壽堂不放,多半是手中還有什麼線索。”
李錦甫咽了口唾沫,緩緩地轉過身來。
“淩曦就是個瘋子,他們大理寺的人都有病。”
“淩曦可能是個瘋子,但景煜絕對不是。”張子左緊盯著對方的眼睛,想從他的眸光中探尋些許疑點,“之前你求本官帶你去大理寺見熊管事的時候,本官便覺得奇怪。如今想來,你要指正熊管事殺了李宴,直接把證據交出來就行,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當麵揭露。”
說到這裏,李錦甫嘴角已經開始抽搐,但依舊死咬著不肯承認。
“當真是沒有的事情,大人您多慮了。”
“那赤霄丸呢?”
李錦甫心髒咯噔一跳,“什,什麼赤霄丸?”
張子左伸手掐住他的下顎,“本官曾經接到舉報,福壽堂的赤霄丸似乎有些問題。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
李錦甫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從容,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這,我,大人!冤枉啊大人!”
如果李錦甫在說這話的時候渾身沒有發抖的話,可能會更值得人相信。張子左手掌下移,直接卡住了對方的喉嚨。
“你耍我?若是不說實話,信不信本官直接把你帶回刑部!?”
“大人饒命,我說,我說……”
李錦甫惶恐不安地撐著身後的窗框,生怕張子左一個激動真的把自己扔出去。後者提拎住他的衣襟,把人暴力地扯回來摔在地上。
“說!”
李錦甫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開口。
“赤霄丸,的確是出了些問題。不過大人放心,小人已經讓製藥坊想辦法改進,想來很快就能調整完善。”
聽到這個消息,張子左隻覺得腦仁突突猛跳了幾下。
“究竟是什麼問題?”
“這……”
張子左快走上前,再一次雙手拎著李錦甫的衣襟。
“看來你真的舍得福壽堂被查封!”
“我說!求打擾別查封福壽堂!”
“說清楚,半個字都別想糊弄本官。”
不知為何,張子左此刻瞧著李錦甫心虛的模樣,心中湧起了濃濃的不安。當初他收了對方的銀錢,使得李府一案草草了結。如今看來似乎是犯了個大錯,而這個錯誤卻被淩曦揪住不放。
“這藥丸,裏麵的一味藥材有些特殊。若是長期服用的話,可能,可能……”李錦甫抬眸小心翼翼地望著張子左,“可能會讓某些體弱的人猝死。”
“!!!”
張子左瞳孔地震,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悶棍。回想起之前李府接連發生的命案,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你一開始找到本官,說赤霄丸的藥方失竊。後來熊管事與李宴的死,也是和這藥方脫不了幹係。”
他再次加重手中的力道,恨不得把李錦甫倒吊起來。
“李宴不是熊管事殺的,他是被你所害!”
李錦甫被勒得麵紅耳赤,呼吸不暢。
“大,大人饒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還真是你動的手。你這個殺人凶犯,跟我去衙門自首!”
眼看張子左要把自己帶走,李錦甫情急之下大力抱住對方的小腿。
“我不去,我不能去自首。本來就是李宴事先殺害了我夫人,盜走了藥方,再以藥方威脅我講福壽堂分給他。是他不仁在先,豈能怪我不義!”
李錦甫神情緊張中又透出決然。
“要說殺人,也是他先殺了人。我不過是替我死去的夫人報仇,順帶自保罷了。大人,您英明神武,可要分清楚誰是好人啊。”
張子左隻要一想到自己被李錦甫擺了一道,就氣得七竅生煙。
“少說廢話,立刻隨我回衙門!”
然而他剛伸手拽住李錦甫的胳膊,就聽到對方突然說道。
“大人,當初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又怎麼能成功地誤導大理寺那群人呢?說起來,您和我也算是同謀了。”
“放肆!本官豈能與你這種人渣同謀。”
李錦甫望著張子左惱怒的表情,瘋癲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難道不是嗎?大人可別忘了,當初李府命案了結後,您還收了小人準備的千兩銀票呢。還有今日,你親自前來福壽堂索要錢財,樓下的楊管事就是人證。”
張子左被他幾句話說得額角處青筋直跳,後槽牙恨不得搓出火花來。
“李錦甫,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威脅本官。”
話畢,李錦甫卻又露出惶恐與懺悔的神情。
“大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您,再幫我這一次。隻要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您不是想要銀子嗎?我給你就是了,你想要多少都行。”
“夠了!”
張子左一腳把人踹開,整個人煩躁不安地在屋內轉了好幾圈。
“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大理寺的那幫人察覺到了蹊蹺,還在繼續追查此事。他們不去盯李府而是來盯著福壽堂,說明已經開始懷疑赤霄丸的成分了。”
“那,那要怎麼辦?”
李錦甫驚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仿佛靈魂都被抽走了。
張子左也強行穩住情緒,重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思索半晌之後,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李錦甫。
對方被他幽深陰暗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大人為何這般看著我?”
張子左衝他抬了抬下巴,“想不想活命?”
“想!當然想!”
“那接下來的一切,都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兩人在二樓的貴賓閣待了足足一個時辰,李錦甫這才親自將張子左送上馬車離開。
隨後幾日,原本福壽堂裏另外一名夥計突然有事請假,抓藥的工作全部落在了霍梓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