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牢籠

我四處打量著我的落軒閣,才住進來幾天而已,自己的住處竟然連自己也不熟悉。

圍牆,嚴嚴實實地圍牆,望也望不到盡頭,圖爾丹可真是細心呢,那圍牆的工程比起柵欄來可是要麻煩多了,而他居然都一一做到了。

那門口的侍衛筆直的站著,很盡心盡責的樣子。

一路走一路在心裏盤算著。

進了廚房,我挽起了袖子,親自動手煮起我的粥來,所有的備料下人們都已經洗好了,我隻是做個樣子而已,把那沙參、玉竹和清月草就白布包緊了,放進白鍋裏,添了粳米和水,大火加熱,待滾開了之後再吩咐下人慢慢的添火,越小越小的火勢才最好,用這樣的文火煮起來的粥吃起來一定味道鮮美,稠稠的感覺,是我最喜歡的。

可是今夜,這粥即使再好,我也沒了胃口。

水滾開了,聽著米在鍋裏麵咕咚咕咚的響,一股普通人家那種溫馨的家居生活飄散在心頭,那感覺卻更是讓人傷感,也許窮其一生我也不會有那樣的幸福了,這看似平凡的日子卻是我無論如何也求不到的。

粥煮好了,我用食盒盛了,讓侍女端出來,一路回到了我的屋子。

若清終於回來了,這丫頭真是沒心沒肺的,雲彩兒已嫁了,她又能有什麼想頭呢,唉,她應該離黎安越來越遠才是。

隻是,此時我已沒有心思來與她說起這些。心亂的很,還是先解決了自己的人生吧。

“若清,把這食盒送去給大汗吧。”我沉聲向她說道。

“是,小姐。”那一聲小姐更是讓我感動,在這異地,我也隻能與她相依為命了,除此的人也再無可信的了。

看著她一路走出去,我也開始進食了,總是要有力氣要有好身體才能逃吧。

吃罷晚膳,沐浴更衣,那一封家信隨手被我掖在了枕頭下。

一身大紅的薄紗將自己打扮的分外妖嬈。總是要做一出戲,有時候我也隻能無奈。

隨意的拈了一本書在手上,斜倚在那暖暖的榻上,卻無心那書裏的故事,人隻在悄悄的注意著那門的開闔。

即使明裏知道他甚至連一個孩子也不給我的時候,我還是要取悅於他,我的離開,我的生殺現在都在他的手上。

忽而想起了鐵木爾,那一次在雨中當我說起我已有可能懷上了圖爾丹的孩子時,鐵木爾笑了,原來他早已知道圖爾丹會對我如此了。

可是為什麼他不告訴我那補藥我不能再喝了呢。或許他對我的愛已轉為恨了吧。

男人,得不到時就對女人再無憐惜了嗎。

可拉,是她救了我,是她讓我從夢中驚醒,她救了我的身子也救贖了我的心,否則我隻會繼續沉浸在圖爾丹為我編織的美夢中而不自知。

有時候,看到的也許並不是真的,而那看不到的才更有可能是事實。

門開了,有股涼氣從室外襲進來,轉而又消逝了,我抬眸,仿佛無限深情的看著我麵前的男人,我的夫君。

圖爾丹興衝衝的向我走來,“雲齊兒,那玉竹粥當真是你親自煮的?”

我點頭,溫婉一笑,“是的,大汗,可好吃嗎?”

圖爾丹大笑,“嗯,好吃,隻要是雲齊兒煮的粥就都好吃。”

說得可真是好聽,那笑容之下有誰知竟是一把刀呢,而且磨得極鋒利般要置我於死地,這就是我的夫君,我風風光光嫁予的夫君。

而我呢,我一樣的笑,笑容裏卻是多少悲哀多少無奈啊。

“大汗要是喜歡,雲齊兒就天天煮給大汗吃。”微微的傾身,我佯裝要走下這暖和和的炕上。

“好啊,好啊。”圖爾丹輕輕攬著我的腰,指腹輕觸的瞬間我微微一顫,此刻,他的碰觸仿佛比那薰陸香還要可怖一般,可是我卻沒有理由推開他了。

無聲,任他攬著,戲總是要演下去。

“雲齊兒,你身上好香啊,是什麼香?”

“薰陸香。”我想也不想的回道,就是想激他一激。

明顯的感覺那指腹在我腰間一頓,摁得我生疼一般,卻不止是疼了腰裏,更是疼到了心裏,“那是入藥的藥材,哪裏可以薰香呢。”他不著痕跡的話峰一轉。

“哦。那是麝香吧,這是極養顏的香呢。”

“糊說,那麝香豈可隨便用呢,尤其是女人更用不得,快都扔了,再洗了全身去。”他突然緊張了,那緊張的語調在我聽起來仿佛是真心一樣,讓我在刹那間有些感動了。

可是麝香是如此,那麼薰陸香呢,雖然藥力弱了些,他還不是一樣給我用了嗎。

“你等等,我想想……”我顧左右而言他,半晌才道:“我想起來了,是龍涎香,是九夫人拖黎安幫我帶過來的,那可是宮裏的稀罕物,隻有皇上才用呢,我今天試了試,果然是好味道,清心養顏,我留一些,剩下的就都給大汗吧。”

“嗯。好聞倒是好聞,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這香草的味道,雲齊兒自可自己留著用吧,我每天來也自然就聞到了。”

“那,大汗可要天天來喲。”我一反常態的再也不攆著他去別的女人那裏了。

我的話音還未落下,就已經感覺到他的手透過那大紅的輕紗,輕撫上我的身體,“雲齊兒,你今天好美。”

是啊,長這麼大我第一次穿著這樣的豔麗,這大紅的衣衫除了我出嫁的那一天我再也未穿過啊,他的王妃,從紅衣開始,也從紅衣而落幕。

這,是我的決定。

他的手繼續向我的身上蜿蜒,我及時的輕聲輕氣的說道:“大汗,人家不方便嗎。”有些慶幸,剛剛我的月事來了,這於我未嚐不是一個可以躲過被他狼吻的好方式。

可是,隻有三五天而已,所以我要抓緊一切時間實施我的計劃。

他果然掃興的鬆開了手,卻依然攬住我的腰而並沒有離去的跡象。

心裏納悶了,卻不能問出口。

“真香。”他貪婪的汲取我身上的味道,調笑的在我的頸項間嗬著氣。

“大汗真壞,大汗答應雲齊兒的事都沒有做到呢。”我嬌嗔笑著,手臂已攀上了他的頸項。

“哪有。你的生日禮物可是足足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呢。”他吻著我的鼻尖輕輕說道。

“大汗,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帶我去打獵的。”終於說到了正題上,我深呼了一口氣。

“哦,原來是這件事,行啊,前一陣子為了你的生日我連政事都荒廢了,被額娘罵呢,等我忙過了這兩天,我就帶你去打獵,就我們兩個人。”

“真的,就我們兩個人嗎?”

“嗯。”

“那大後天就去好不好?”鼻尖貼著他的鼻尖,輕輕的蹭著,如貓一樣。

“行,就說定那一天了。”

“謝謝大汗,雲齊兒就想著與大汗單獨去打獵呢。”

心裏有些雀躍,更多的卻是悲哀,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為什麼我卻沒有如期預想的那樣開心呢。望著這落軒閣,一桌一椅都是我熟悉的,原以為這就是我的家,卻不曾想這裏竟是我的牢籠。

那籠子的門,已被我悄開了一條縫隙,三天後,是鳥兒展翅而飛的時候了。

隻是,籠子裏呆久了,那最初的飛翔會愜意嗎……

一大早醒來,身邊又是我習慣的空空如也。

“若清。”揉了揉惺鬆的睡眼,我輕輕喚著她。

聽到我的聲音,她忙不迭的跑進來,“小姐,你醒啦。”

“嗯,呆會去把黎安叫來。”趁著他才到巴魯刺,我還能見到他,所有的事情一定要讓他安排妥當,萬無一失了才能行動。

“哦。小姐有什麼急事嗎?”

“有件事我想問問他。”

“可是現在天才剛亮呢,這樣冷的天,都還沒起呢,再等一會吧。”

我的心事我並沒有說給若清,我怕她知道了一個隱瞞不住,說漏了嘴,那麼我與她就都是殺身之禍啊。

這巴魯刺比我想象的要複雜上許多,這裏的人總象是還有什麼秘密隻瞞著不讓我知道,可是我卻無從問起。

一直以為的溫馨,其實在刹那間被擊垮的時候,我才發現,從前的許多事都是可疑。

比如我的住處除了圖爾丹絕少人來過。

比如我身邊的侍女都是一聲不響的生怕多說了一句話而閃了舌頭一般。

想要叫過一個侍女問問,可是越是問了越是會打草驚蛇,我忍住了,總有一天我會知道一切的。

想著心裏又是一團亂了。

大冷的天,如果真的逃了,一路上不安排好,那麼我們三個不是被圖爾丹追殺就是要凍死在這草原上。

換好了衣服,我呆呆的坐著,對未來總是前途未卜,那龍涎香濃濃的薰了滿屋子的香氣,從此那淡淡的草香的味道就要漸漸淡出我的味覺了。

走吧。

走了最是幹淨。

補藥又來了。

看了有種惡心的感覺,可是我依舊不動聲色的喝了,依舊如昨天一般全部吐了幹淨去。

人生若隻如此,那生又有何意義呢。

呆呆的望著門口,默默的等待黎安的到來。

若清帶了黎安進來的時候,我正懷抱著雪兒,有它乖乖的趴在我的身上,讓我以為我還是個有用的人,這時候,心裏會踏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