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胤一開口,平寧哪裏還敢說話,慘白著小臉縮在一出,一時不敢噤聲。
“沈姑娘到底如何,輪不到你們置喙,本宮隻知道,廟會出事,隻有沈姑娘又是幫淮景疏散人群,又是幫王神醫醫治病患,若不是有沈姑娘幫襯,還不知道要多多少傷亡!有功夫在這裏嚼舌根,不若提升自己的本事,少弄些旁門左道的功夫!”
說完懶得再看眾人一眼,甩了袖子,率先走進了學堂。
瞧見太子動了身,其他人這才陸陸續續互相探看,低著頭猶如遊龍一般,也陸陸續續進了學堂。
沈知意落後兩步,悄聲跟昭容道謝:“多謝長公主出言維護!”
昭容也壓低聲音退後兩步:“別謝我,要謝你就多去跟淮景說說話,他老讓我在你麵前說他好話。”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沈知意臉色微紅,半晌才點了點頭:“嗯。”
學堂之中雖然年歲不一,但是孟大學士的大課,一般都是一齊學習。前世的時候,沈知意就聽過這個孟學士的威名,學識淵博,為人耿直,於教學一道頗有奇才,但是為人過於耿直,常常得罪各路皇子公主。
所幸聖上看中他學問,名義上讓他來太學教書,實際卻是架空他手中實權,叫他安安分分當個教書先生。
前世沈知意就久仰他的威名,一心想著有機會能跟老夫子討教一二,想來定能受益匪淺,隻可惜當時她名額被沈雨涵占了,到死也未能見得老夫子一麵。
因著路上耽誤半會功夫,進去的時候,大學士已經等了一會了,老夫子鬢發花白,眼睛卻炯炯有神,斜睨著底下一幫不敢抬頭的學子。
半晌冷聲道:“今日乃是頭一回開學,全員遲到,誰來與我說說,到底是出了何事?”
眾人哪裏敢說話,一齊眼觀鼻,鼻觀心,隻等著有人能站出來說出一個二三四。
“沒人是嗎?”老夫子一邊翻著手裏的本子,一邊隨口道,“那我便點一個,沈國公府的嫡長女沈知意,可在?”
沈知意心底一沉,想來剛才在那廊簷的種種,都已經被這位夫子瞧了真切。
裴淮景隔著一扇屏風,坐在沈知意的右後側,瞧著少女慢慢站起身,心裏不由有些焦急,隻想著若是沈知意被刁難,所幸他站起來頂包。
老夫子抬手點了點台麵,“你來說說,今日外頭鬧騰的,所謂何事?”
沈知意垂著眼,長發在她眼角落下一片細碎的陰影,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精致的脆弱。
裴淮景到底按捺不住,掌心按在桌上,正要站起身,就聽到沈知意淡淡開口:“在談前幾日廟會的大火。”
她話音落下,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這位大小姐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惹來老夫子的懲罰,這位孟大學士罰人向來不講顏麵,一視同仁,又因為聲望極高,根本無人敢去求情質問,連皇子公主照樣一起倒黴。
老夫子直起身子,布滿皺紋的臉滿臉嚴肅,眼睛卻是透著精亮:“那你說說,討論出什麼所以然了嗎?”
沈知意沉吟半晌,重又抬頭看向老夫子,“學生薄見,隻以為百姓當真是愛湊熱鬧。”
“噗嗤!”
一句話完,旁邊打起十二分精神聽得學生忍不住笑出聲,探頭探腦的小聲議論。
“我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高見呢?就這,果然是鄉下人見識。”
“裝那麼深沉,實則胸無點墨,真不知道沈太傅怎麼養出這樣的孫女?”
“看來這鄉巴佬是不知道孟老的脾氣,這麼應付他老人家,不知道還會被罰成什麼樣!”
“啪啪啪!”
老夫子不耐煩地敲了幾下桌子:“課上不許閑言碎語!”
眾人霎時噤了聲,一齊盯著沈知意,想看她還能鬧出什麼笑話。
“熱鬧?你覺得廟會那是熱鬧?”老夫子冷笑一聲,話語裏全然是對學識淺薄的人的蔑視:“那日為證清白,有人從城牆跳下,而你隻覺得那是熱鬧?當真是京中紙醉金迷,把你們都養的沒心沒肺,連基本的同情都沒有了?”
平寧郡主正等著這會踩沈知意一腳,連忙舉手:“夫子我不認為!”
老夫子抬了抬頭,若有所思道:“郡主你說說,你有何見解?”
平寧不緊不慢站起身,甚至還挑釁地掃了沈知意一眼,方才侃侃而談:“那日我雖未曾到廟會遊玩,卻也知道當日那女子是為了伸冤,方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我們更該知曉這背後到底有何冤情,這才不辜負這位女子的赴死!”
謝胤在隔屏聽得清楚,捏著書本的手都緊了幾分。
老夫子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沈知意:“這才是正常人應當有的感知,沈小姐難不成連這點同情心都沒有,老夫記得您的祖父是前朝沈太傅,太傅難道未曾教授你善惡恩怨,與人為善?”
沈知意突然輕笑了一聲:“可是那不還是熱鬧嗎?”
看著老夫子臉色微變,沈知意淡淡道:“孟老幾日不曾上街了,廟會約莫也是沒有去的,尋常家中仆婦伺候,自然是不知道外頭光景的,那等聖賢書上,想來也寫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孟老不妨抽空去街上問問那些在廟會出事的,有幾個知道什麼女子跳樓,背後冤情?”
老夫子一愣,怎麼也想不到沈知意突然說了這麼一段,竟然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此案涉及眾多,外頭怎麼會不知……”
“不知。”
沈知意一口斷言:“百姓忙於生計,沒有人會日日關注朝堂多少冤情,那日廟會鬧得這般混亂,是前頭的人看到死人害怕,急於躲避,後頭人卻想看看前頭人到底害怕什麼,兩廂拉扯,方才釀成悲劇,事實上鬧到這麼慌亂的場麵,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誰,又與何人有關係。”
老夫子微微一頓,皺起了眉,品出了沈知意話語中的一點意思:“你意思是有人故意讓那女子跳給別人看?”
沈知意忽然笑了笑,“我哪裏知道那麼多,胡亂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