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了馬車，昭陽一手握著沈知意的手，一邊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臉，沈知意臉正脹痛地厲害，眼角控製不住地滑下淚來。
昭陽立時心疼不已：“好丫頭，你忍忍，回府我就請太醫給你瞧瞧！”
沈知意輕輕扯了扯嘴角，反而安慰起昭陽來：“不礙事的伯母，傷勢不重，用熱雞蛋滾滾就能消下去了。”
昭陽卻根本不聽，扭身就吩咐外頭侍衛趕緊去請太醫來府上。
她拍著沈知意的手，語氣滿是疼惜：“女兒家的臉麵最是金貴，自然是要千倍百倍，好好疼惜著，再說你身上還有傷勢，新傷舊傷疊在一出，萬一落下什麼病根可如何是好？”
沈知意咬著嘴唇，這種被人放在心尖仔細疼惜的待遇，她都記不得都多久不曾體會過，隻能垂眸，拚命忍下淚意。
半晌才按捺下情緒，抬頭看向昭陽道：“隻是今日一事，麻煩伯母，又怕京中又要傳什麼風聲出來……”
“我晚些還是回家吧，不然我父親那性子，怕是要責怪我。”
昭陽登時沉了臉，說話聲音也狠厲了起來：“那日淮景告訴我，你父親罰你跪祠堂，我就想上門理論，若不是顧及你的名聲，當日我就恨不得把你接回來，何必白白受那些苦楚？”
沈知意心中一暖，剛想開口，突然馬車猛地往前一衝，幸得沈知意攔了昭陽一把，方才沒有甩出去。
昭陽緩過神來，朝著外頭的侍衛問道：“碧瑤，出什麼事了？”
車外一陣響動，半天碧瑤才白著臉撩開簾子道：“有人縱馬鬧市，衝撞了一位孕婦……”
昭陽霎時變了臉，聲音陡然淩厲起來：“青天白日，何人竟敢在天子腳下縱馬鬧市？”
碧瑤抿著嘴唇，支支吾吾半晌，等到昭陽不耐煩，才低聲道：“是曹家二公子……”
“曹家？”
昭陽眼睛陡然瞪大，“曹國舅？”
當今皇後母家姓曹，曹家也是武將世家，曹國舅自小跟隨國丈征戰四方，國丈死後，國舅爺接過整個曹家，多少年鞠躬盡瘁，半點不敢辜負國丈所托。唯一的不足，就是生的幾個子女全都不爭氣，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就是驕奢淫逸的紈絝。
曹國舅多年在外，疏於管教，即便偶爾回家對幾個孩子也是非打即罵，養的幾個孩子愈發不跟他親近，被家裏性子和順的主母，和幾個心術不正的妾室，嬌養的愈發不成器。
沈知意清楚記得，前世太子被廢一事的開始，就是曹國舅一家被清算，尤其兩個不爭氣的嫡子貢獻了無數罪證，其中最開始的導火索就是……
“那孕婦現下如何？”
碧瑤臉色蒼白如紙，聲音發抖：“那孕婦月份本就大，如今……如今滿身是血……”
沈知意猶如晴天一道驚雷，是了，鬧事縱馬，衝撞孕婦，一屍兩命……
正是這一道罪名被翻出來，開始了曹家滿門的清算。
“荒唐！”
昭陽根本壓不住怒意，一手撩開簾子就出了馬車，正瞧見前頭，曹家二公子曹迅還坐在高頭大馬上，朝著癱在地上，下身不斷湧出鮮血的孕婦語無倫次道：“不……不是我故意的，是，是你衝上來的……”
孕婦身旁隻有一個丫鬟護著，她正摟著孕婦到處跟圍觀人群求救，聽到這話，扭頭滿眼是淚地低吼：“沒有！我家夫人才沒有！她明明隻是在散步……”
她聲音萬分悲切，明明胸口有萬千怒罵，卻要顧忌對方身份，隻能硬生生忍下。
曹迅身邊的小廝立時朝著那丫鬟罵道：“怎麼跟我們家少爺說話的？知不知道我們家少爺什麼身份，那可是當朝國舅爺的嫡子，皇後娘娘是我們家少爺的姑姑，輪得到你這個小賤人多嘴？今兒個我非要給你一個教訓……”
他說著就要擼袖子下馬，曹迅連忙伸手攔住，嗬斥道：“要你多嘴！”
看著孕婦的慘相也有些不忍，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甩在丫鬟身上：“帶你家夫人去看看大夫吧，這些銀票算我賠你的……”
“曹迅！曹將軍怎麼生出你這麼一個罔顧人性的禽獸？”
一聲疾喝霎時換回曹迅的注意，他心中騰地升起怒意，下意識轉頭罵道：“誰他媽敢這麼跟小爺說……昭陽長公主？！”
昭陽今日出府原是為了奔著給沈知意撐場子去的，穿得不繁複卻盡顯氣質，一身淺紫色重工錦緞，配上她年逾三十依舊保養得當的臉蛋，愈發顯得不威自怒，僅僅是在人群中站著，就宛如千軍萬馬之勢。
曹迅一時坐立不安，額頭滲出一層密密的汗來，連滾帶爬從馬上下來，垂著腦袋半天不敢說話。
他雖是紈絝，但到底從小出入皇宮，又受過皇後幾日教養，見過麵前這位宮中鼎鼎大名的昭陽長公主，知道這位是素來的雷厲風行，敢作敢為，又深受皇帝皇後器重疼愛，夫家又是當今肱股之臣，哪裏還敢在她麵前放肆？
立時結結巴巴朝著昭陽解釋：“長公主，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馬跑過去她都不躲……”
昭陽根本懶得聽他解釋，扭身吩咐身後的碧瑤：“你快帶幾個人快去請大夫的，最近的，越快越好！再去找個穩婆，要經驗老道的！”
得了吩咐，碧瑤半點不敢耽誤，連忙領著人就跑。
沈知意徑直走到孕婦身側，飛快掃了眼孕婦的狀況，她肚子約莫已經快九個月，如今羊水破裂，十有八九要早產，隻是這個血……
她繃著臉，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摸孕婦的腿，立刻就被丫鬟拍開：“你是誰？別碰我家夫人！”
看著她猶如小雞護崽的模樣，死死護著自家夫人，沈知意哭笑不得：“你要是不想讓你家夫人出事，就趕緊讓我瞧瞧！”
說完直接拍開丫鬟的手，一把摸上孕婦的腿，正是天寒，孕婦畏冷穿得厚實，鮮血隔著厚厚的衣衫滲了個透，黏膩著沈知意半天摸索不到肌膚。
丫鬟卻急了，上手就要推沈知意，卻被後頭的翠微一把攔住：“你就聽我家小姐的吧，她一定有法子救你家夫人。”
正亂著，沈知意終於觸到內裏，摸索出了血液的來路，霎時鬆口氣。
是孕婦大腿被利器劃傷，不是孩子出事，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