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他心裏,魏家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奴才,當奴才的,站直了腰杆不說,如今還想坐下,他絕對不能容許,必須要瓦解他的勢力。
遣退淩燦之後,他擺駕去了星瀾宮。
少淵在乾坤殿,昨天三位親王被雷劈了之後,高嚴謹已經馬上稟報,但是,太上皇還是沒有用膳。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用,喝了兩口稀粥,便說吃不下了。
少淵來到的時候,太上皇一個人坐在庭院裏發呆,破天荒地,沒有把小老虎抱在懷中。
看到少淵來,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短短三四日,他整個又瘦了一圈,眼睛顯得特別大,但卻一點神采都沒有了。
“你哥哥他們死了。”他跟少淵說了一句,便伸手過來,“扶你老子去走走吧,這幾日坐得發黴了。”
少淵的手臂一伸過來,他便顫巍巍地站起來,父子兩人在院子裏頭轉了小半圈,他說:“他們死於你三哥大婚那日,也算是英年早逝了,給他們建碑立墓的時候,隻寫出生那日與死亡那日,就不葬在親王陵了,尋個清淨之地,讓他們聽聽佛經,洗去在這塵世裏沾染的醜陋與腥臭吧。”
“是!”少淵扶著他坐回椅子上。
他喘了口氣,沒問為何能以雷劈的方式殺了他們,有些細節不想知道了。
他叫寶公公把小老虎抱出來,放在腿上,輕輕地撫摸著小腦袋,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養不教父之過。”
少淵眉頭蹙起,“父皇,不是您的責任。”
太上皇望著他,眉目間頗有些欣慰,“好在,還有一根好苗子。”
少淵輕聲道:“兒臣永遠不會做讓父皇傷心的事。”
“父皇知道你孝順。”太上皇清清嗓子,“但兩個大男人,說這些你就不尷尬嗎?”
少淵尷尬,“方才氣氛到了,本不尷尬的,您這麼一說,特別尷尬。”
太上皇笑了一笑,“兒啊,去吧,忙你的事去,父皇這輩子大風大浪什麼沒見過呢?這坎,能過的。”
“兒臣再陪您一會。”
太上皇歎氣,“怎麼就不識趣呢?你賢母妃在那等了孤三天了,如今事情解決,孤要與她一同用膳,你麻溜去吧。”
少淵四處瞧了一下,果然看見賢母妃站在回廊盡頭,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他笑了起來,“那行,兒臣告退。”
“去吧,讓你媳婦好好安置一下這幾個府邸裏頭的人,還有,丞相家的閨女,帶過去跟樂伯侯府的人見個麵,那丫頭實心眼,他們兩家的緣分也深,多些來往,日後那幾個娃……兩邊也都顧著些。”
少淵知道父皇是擔心樂氏所生的那三個孩子,不管那三個孩子是誰的,總歸是他的孫兒,“是,知道了。”
他告退,聽到太上皇幽幽地說了句,“這人間,可真是苦啊。”
少淵一陣心酸,這件事情對父皇打擊很大,等同親手斬殺了自己的兒子。
他回府之後,與錦書說了太上皇的情況。
錦書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他這一生走過來,是一把一把的刀子插在他的心上,皇帝要殺他的時候是一把,現在他殺三個兒子,也是狠狠地尖刀捅了過來,傷口慢慢會不痛的,但是傷疤永遠都在。”
少淵心底的銳痛漸漸擴散出去,父皇堅強,但父皇也會痛,再堅強的人,總有被擊垮的時候。
兩人擁抱,心情都是一樣的,恨作惡之人,也疼惜那位老人。
第二天,小報還是鋪天蓋地,但是,沒有蕭王府的南陵小報。
少淵回都督府之後,錦書帶著易翠雲去了一趟樂伯侯府。
寧王的喪事還沒開始辦,就算辦,也是低調地辦。
被雷劈死的人,難道還要大張旗鼓嗎?
樂知卿看到她,老淚縱橫,執著她的手,連連叫了幾聲好孩子,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易翠雲也哭,但是她是高興的,拜見了老伯侯之後,便去陵墓給樂清秋上香,奠酒三杯,告訴她大仇已報。
錦書陪同她一起去,看著易翠雲仔細地擦拭著墓碑上的塵土。
一個女子鮮活的生命,如今化作黃土,她的悲喜,已經無人知道了。
易翠雲輕輕說:“她一定是很絕望,才會選擇自盡吧?她那個時候一點希望都沒有看到,她麵前永遠隻有黑暗,鋪天蓋地的黑暗。”
“她也不過是弱女子,她怎能承受得住這一切?當時她多絕望啊,一直都沒人出現拉她一把,我真後悔我來遲了。”
“我若在,不會讓你受這些苦,我拚了命也要護著你的。”她繼續說著,手指輕輕地撫摸過墓碑上的字。
寧王妃樂氏,她死後沒有自己的名字了。
“這墓碑,能換了麼?”這塊碑,是寧王立的,假惺惺寫了愛妻,她死後還背負著寧王妃的稱呼。
錦書微微頜首,“可以讓她的兒子重新立。”
易翠雲嗯了一聲,“那幾個孩子,其實想念母親的。”
樂清秋的孩子,沒有像他爹一樣壞,一個個都很懂事,而且也很尊敬繼母。
那些事情沒讓他們知道,年少喪母,如今死了爹,雖然死得好,但是在孩子們的心裏,還是一件很悲傷很害怕的事。
“蕭王妃,還有合葬的事,我聽他們說,那惡棍死後是要和清秋小姐合葬的,這斷不能夠。”
錦書道:“放心,有人會安排好的。”
宗人府一下子沒了宗正,兩位宗令,需要重新調任,少淵恰好有一位好人選,老襄王。
宗人府管皇室之事,像這樣親王的喪禮,宗人府與禮部內府也要過問的。
讓老襄王想一個不合葬的理由,應該難不倒他的。
拜祭過後,兩人回城去,一路上易翠雲沒怎麼說話,錦書便問她,“你打算以後怎麼辦?”
易翠雲是嫁給寧王當繼室的,她才二十幾歲,親王妃很少有再嫁的,但是現在她爹是丞相,太上皇也心疼她,要再謀一門親事,按說不難。
易翠雲想也不想,道:“留在寧王府,把孩子們培養成才。”
錦書道:“你還很年輕。”
易翠雲搖頭,老氣橫秋地道:“年齡不大,心境蒼老了,嫁到寧王府之後,沒遇到幾個好男人,所見全部都是人渣,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得舒適,再說,如今寧王府我當家,我想怎麼活就怎麼活,何必還去看別人的臉色呢?二嫁沒好日子過。”
錦書尊重她的意見,如果過幾年她有別的想法,她一樣會尊重。
人的想法不可能一成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