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蘇錦兒的一席話，呂夫子拈著花白的胡須，又仔細的打量了一眼麵前其貌不揚的姑娘，眸中隱隱生出幾分讚許。
他也認得幾個略識大字的女子，卻還從沒見過小小年紀，竟能出口詩書，脫口成文的。
然而她方才那句話著實是有些駁了他的顏麵，更何況又是在書童麵前。
思量著，呂夫子下意識瞟了眼旁邊一臉茫然的小書童，心裏這才安穩幾分。
一看他的模樣就是沒聽懂，算了，要是為這一兩句話同這丫頭計較，倒顯得他狹隘了。
而且，這兩年學生越來越少，能多收一個算一個吧，總要先把學堂維持下去才行。
好一會，呂夫子才緩緩抬起眸子看向蘇錦兒：“好吧，那，我就收下她。去帶蘇姑娘辦入學手續。”
聽罷，蘇錦兒揚起唇角露出幾分自信的笑容，隨即俯身向呂夫子拱手作揖：“多謝先生。”
待交過學費，目送著玉娘和小桑分別進了學堂，蘇錦兒不經意掃了一眼，見幾個教室加在一起，大概也隻有一十幾名學生。
看來書院的效益並不怎麼好，畢竟這樣的小地方，能供孩子讀得起書的人家也不多。
瞧著老舊的門窗，桌椅，和帶有裂痕的門檻，以及坑坑窪窪的地磚，蘇錦兒便猜到，如今的書院能維持到現在，應該也很是辛苦。
所以能多一個學生，就多一份學費，這麼想來，能破格收玉娘入學就合理多了。
不然那樣一個做了一輩子夫子，滿腦子女娃讀書無用的老先生，隻怕不見得會收女子進書院。
“這裏是一錢，你先拿著，等過兩天收了新學生，有錢了我再給你送去。你放心，我們先生絕對不是賴賬的人。”
門口的聲音將蘇錦兒拉回神，她轉頭看去，隻見書童正和來此送菜的小販說話。
聽罷，那賣菜的小販細數過手裏的銀錢後，爽快的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我爹給你們這兒送了半輩子的菜，這點信任還能沒有嗎！那我給你把這些搬進去。”
瞧著小販搬起菜筐跟著書童往裏走去，蘇錦兒不禁微微歎了口氣，卻忽而想起她那個表哥張秦從前也是在這裏讀的書。
每個月上學堂才不過二錢銀子，算上文房四寶和吃食，最多也不超過三錢，可孫婆子變賣了張氏的所有家產，至少得了幾百兩。
一年上學堂是三兩六錢，就算常常買書，一年一兩銀子也足夠，細算下來，就是三五十年也花不完這個錢。
看來他們是沒少花心思在打點某家的少爺上，還真是奢侈。
蘇錦兒思量罷，微微歎了口氣，隨即抬步走出書院，往集市的鋪子去。
才到鋪子門外，便見白鶴衣的馬車正停在街前，一見她往這邊來，小廝連忙近前向白鶴衣回話。
“東家，蘇姑娘來了。”
話音落罷，白鶴衣鬢掀起車簾看去。
“錦兒。”
聞言，蘇錦兒掃了眼鋪子，複又帶著思量的目光看向馬車上的人。
他來這做什麼？不會是特地來找自己的吧？
蘇錦兒猶豫著走上前，眸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
可是除了這個，她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這麼早？”
聽得蘇錦兒開口，白鶴衣溫笑回道：“作為東家，自然要為生意負責，偷懶怎麼能賺到錢呢？”
聞言，蘇錦兒看了眼鋪子，還以為白鶴衣是來查看裝修進度的。
“鋪子還沒弄完，要不，等回頭裝修好了我告訴你，到時候你再來。”
然而白鶴衣卻並不在意裝修之事，隻隨意笑笑：“我不是為了這個，先上車，我一會告訴你。”
蘇錦兒一臉茫然的上了車，對麵雜貨鋪裏的佟氏瞧著這一幕，不禁頓了頓眸子。
那麼氣派的馬車，就連她姐夫周大人都沒坐過，這丫頭認識的到底是什麼人？
難不成是城裏的哪家豪紳？
看來，要拿下隔壁的鋪子，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得從長計議才行。
……
另一邊，蘇錦兒上了車，馬車便向城外疾馳而去。
一路上聽得白鶴衣向她道來，她這才知道，原來是城郊的大棚菜出了些問題。
“雖說工人都是按照你畫的圖紙施工的，但大概是哪裏弄錯了。”
白鶴衣話音落罷，蘇錦兒不禁試探著問了一句：“死了那麼多秧苗，又浪費掉那麼多柴火，應該虧了不少錢吧？”
瞧著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白鶴衣眉頭微挑，故作無奈的點了點頭，眼底的玩味一閃而逝。
“是啊，確實虧了不少，夥計算了算，大概有三百多兩吧。”
聞言，蘇錦兒呼吸一滯，腦袋裏不禁飛快的盤算起來。
這些日子從白鶴衣手裏賺來的錢，再加上昨兒得的一百兩賞金，好像都還沒有三百兩。
見她一臉認真的似是在思索著什麼，白鶴衣似笑非笑的開口道：“與其想怎麼賠我的損失，不如想想有什麼快速修補地坑的好主意。”
蘇錦兒回過神向他看去，隨即斂起眸子，抬手撐著下顎撇了撇嘴：“太聰明的人有時候也很讓人苦惱誒，你就不能裝個傻。”
白鶴衣揚唇一笑：“裝傻這麼難的事，我哪裏做得到。”
說著，他忽而眸光一轉，麵上似是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說起這個，我有一位朋友倒是比我擅長裝傻，想來你們若是見了麵，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聽罷，蘇錦兒不由得瞟了他一眼，不以為意的努了努嘴：“可別，能跟你做朋友的人，大概不會是什麼善茬，我可害怕。”
瞧著她那副似要與人敬而遠之的模樣，白鶴衣會心一笑，卻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兩人很快來到郊野的農田處，蘇錦兒下了車便徑自往田裏走去。
轉了一大圈，瞧見田地越中央的棚子裏，菜苗越是枯黃，幹蔫，土又有些結塊，蘇錦兒便明了的幾分原因，轉而忙去查看四周的地坑。
果然不出所料，工人為了省事，並沒有按照她圖紙上的距離來挖地坑，現在的間距太大，導致地裏受熱不均勻，土地溫度低冷，自然就凍死了許多菜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