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木然地站在一旁，看著那些宮人將整座重華殿重新整理了一遍，待那道身影由遠及近而來，她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才多了幾分生氣。
墨珩親自抱著青離，如今這青霄已是他的天下，他自是不必再遮遮掩掩，更何況，他也沒有打算再藏著青離。
這是他的王妃，也是他的皇後，也會是他唯一的妻。
青離依偎在他懷中，雙眸緊閉，皮膚白得有些透明，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看著甚是安寧。
知夏緊緊地盯著那張熟悉的臉，曾經相處十幾年，她便是忘了一切，也不可能忘了她。
墨珩似乎也看到了她，然而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徑直抱著青離走進內殿。
重華殿一如當初，所有的擺設皆不變，屋內還點著清淡的熏香。
墨珩將青離放在床榻上，看著這張大大的圓床，想起昔日她盤坐在床上，一手啃著桃子，一手拿著小黃書，笑眯眯的，臉上盡是不懷好意。
墨珩低低一笑，眷念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阿離，我們回來了。”
是啊，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回來了。
有時候墨珩都在想，若是當初，他前往邊關的時候也帶上了她，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她不會被楚非歡抓走，她懷孕的時候有他陪伴著她，他也不會讓永寧有機會趁虛而入……
而現在說這些也都太晚了，李氏已經伏法，天下已然太平，他惟願她能醒來，他想告訴她，當初答應過，以天下為聘，他會回來娶她。
知夏在殿外躊躇，卻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去。
直到墨珩走了出來，知夏還是忍不住上前，顫著聲音道：“王爺。”
墨珩斜睨了她一眼，“你怎麼還在這裏？”
當日之事，他可以看在她盡心保護子辛長大而不跟她計較，可這不代表他可以不計前嫌，繼續將她留在眼皮子底下。
知夏咬著下唇，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皇……皇上她……她還好嗎？”
知夏不得不承認，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會控製不住地關心她。
明明知道，那個人不是子辛啊。
墨珩沒有回答，反而道：“看在你這十幾年對子辛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殺你，當初你倒戈到李氏那邊，這件事我也可以不計較，日後離重華殿遠遠的，別讓我再看到你。”
“王爺。”知夏第一次敢直視他的雙眸，一字一句道：“她，不是子辛，對嗎？”
墨珩眸色一動，緩緩道：“是，也不是。”
這個答案卻是讓知夏一愣。
“什麼意思？”
墨珩這會算是明白了。
“所以，當初你便是懷疑她不是子辛，才跟李氏聯手？”
知夏訥訥地低下頭，這件事，是她做過最大膽，也是最後悔的事。
墨珩嗤笑一聲，“從前的子辛，與一年前的子辛確實不一樣，可她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同一個人。”
“可是……可是奴婢聽見了，她說她叫青離……”
墨珩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就是子辛。”
子辛死了，若非是青離的到來，那副美麗的皮囊也早已腐爛。
所以說，青離也是子辛生命的延續，她們二人，也可以說是同一個人。
墨珩從不在意這個問題，是因為不管她的身份是孤雲山莊還是青霄皇帝，他想要的，隻有那一個人。
而對於知夏來說，青離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子辛，卻是她生命的全部。
墨珩能理解，在她知道真相的時候有多麼絕望。
可是很多東西並不是都能解釋得清楚的。
就比如現在，讓知夏相信，青離就是子辛，比讓她知道，真正的子辛已經死了要來得合適。
他想，或許這個答案，也是她需要的。
誠如墨珩所想，這大半年來，知夏每日活在痛苦與煎熬之中。
一邊是那個懦弱無能的子辛，一邊又是睿智狡黠的青離，同樣的一張臉，總讓她有一種不真實感。
而她也不得不承認，過去的一年，甚至比過往的十幾年還要讓她印象深刻。
潛意識裏，她已經接受了青離，隻是這種接受，卻又讓她感覺好像是背叛了子辛。
而現在，墨珩告訴她，子辛還是子辛，這個確切卻又疑點重重的答案，卻是她懸在心上的石頭落了下來。
知夏雙眸含淚，悔恨道：“當初，是奴婢做錯了……”
“就算你沒有出手，李氏也不會放過她。”
那件事知夏頂多起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而真正的主使者，是李氏。
知夏以赤誠之心對待青離，青離又何嚐不是？
所以他不會殺她，至少在她醒來之前，由她自己決定。
登基之禮在三日之後，墨珩換上了墨紅色的龍袍，金龍騰雲，氣勢威赫，而青離則穿著同色的鳳袍，描畫精致的妝容，哪怕是閉著眼，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這一日，昔日的攝政王，如今的青霄新皇，親自抱著皇後走到高台，不顧那些朝臣的私語，授予天命，登基為皇，同時立後。
而就在登基之禮當日，牢獄中傳來李氏自縊的消息，誰也沒有在意，曾經權傾朝野的李太後，最後卻是淒慘地死在了獄中。
已入十一月，天氣漸漸涼了下來，青霄皇宮無端地有些蕭索。
墨珩坐在重華殿內，桌案上是堆積成山的奏折，而他身旁，青離仍然安睡，小北辰依偎在娘親身旁，同樣睡得正熟。
蘇白跨入了殿中，先是看了看那一大一小，忍不住捏了捏小北辰肉呼呼的臉，鹹豬手正想往青離身上招呼，一聲低咳，卻嚇得他趕緊縮了回去。
墨珩不悅地盯著他，“你來幹什麼？”
如今萬事皆已平定，蘇白卻始終不肯回孤雲山莊，墨珩想賜給他府邸，他非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們住在重華殿，時不時地就來騷擾他們，要不是看在他還能幫著帶帶那個臭小子，墨珩早就把他轟出去了。
蘇白輕哼一聲，直接將懷中的信甩給他。
“嫆姨寫的，讓你自己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