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坐在院中，聽著周大夫絮絮叨叨地說著蘇白這兩年的事。
說他幫李大爺拉回了陷在河坑裏的牛；說他救了被熊瞎子撓傷的周二柱；說他不要酬勞幫人蓋房子搭灶台……尤其是聽他說村裏還有幾個姑娘喜歡蘇白的時候，青離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周大夫笑道：“我這雙眼睛看不見，不過聽那些村民說啊，蘇白長得可俊了，剛來的時候，白白嫩嫩的，就是那一身傷太嚇人了，剛開始還經常有幾個女娃娃在我家門前徘徊，就想看看這個撿回來的小哥長什麼模樣，不過後來見他腦子不清楚，又瘸了條腿，就沒有小姑娘來找他了……”
周大夫的語氣中不掩可惜，青離隻是抿著淡淡的笑，帶著幾分澀意。
蘇白自然是優秀的，就算是個傻子，就算是個瘸子，也是無可替代的。
“大概是見他活幹得好，倒也有幾個寡婦盯上了他。”周大夫樂嗬嗬的，像是想到了什麼趣事，“好像是在半年前吧，他哭著跑回來，說周二嬸子欺負他，我就問‘她怎麼欺負你啊’，結果他急哄哄地囔著說‘她脫我衣服’！哈哈哈……”
周大夫笑，青離也笑。
正將洗過的菜一股腦地丟進鍋裏的蘇白，也跟著傻乎乎地笑。
這些農家裏最平常的事，青離卻聽得津津有味的，好像是想把自己在他生命力缺失的兩年補回來。
周大夫大概顧及到她的情緒，盡撿那些有趣的說，而關於他受的那些苦，卻是輕飄飄地一筆帶過。
午時將近，蘇白也將那些飯菜都端了上來，照顧她這個傷患，直接將那矮桌子搬到了她跟前，一盤軟趴趴的煮青菜，三碗米粥，再加兩個紅薯，這便是他們的午餐，今日多了青離一個，蘇白還特地多煮了一些粥，隻是他向來習慣了煮兩人的份，三人的量控製不好，一分下來，其實每個人吃得也沒多少。
周大夫雖然是大夫，村民們有個小病小痛都找他，但是他卻鮮少收診費，有時候還倒貼藥材進去，用周大夫的話說，誰都有個困難的時候，他隻要有飯吃就行，錢財之物，比不上一條人命。
蘇白將那紅薯分了一個給周大夫，又分了一個給青離，自己就著一碗稀稀的白粥，倒一點湯汁，菜都不動一下。
青離心疼地看著他，將碗中的紅薯推給他，眼眶微熱，聲音輕柔道：“你吃吧，我不餓。”
蘇白卻固執得不接，他人傻，可也知道，病人是得吃得飽的。
青離知曉他的脾氣，便將那紅薯掰成兩半，一半大，一半小，大的那一半遞給他，他遲疑了一下，卻接過了那一半小的。
青離臉上笑著，眸裏卻凝聚著淚花。
從前一天都要吃四頓，一頓都要吃三四碗的人，現在卻對著一碗稀得像水一樣的粥還有那半個煮得過爛的紅薯吃得津津有味的，他每日又要幹那麼多的活，也難怪會瘦成這樣。
蘇白手裏捏著那半個紅薯，上麵已經被他咬了一口，他卻不敢再吃下去。
看著她突然又哭了，蘇白緊張地將紅薯遞上去：“我……我不吃了，你別哭了……”
青離破涕而笑，聲音沙啞道：“真的給我嗎？你吃不飽怎麼辦？”
蘇白那張俊臉上有些糾結，“我……我多喝點水，就能飽了。”
“傻瓜！”青離輕輕罵了一句，低下頭去，細細地嚐著蘇白煮的粥。
她不是第一次吃他煮的東西，隻是從前，他一下廚便能將廚房炸了，最後端出來一碗爛成一坨的麵，一股子焦味，當時被她嫌棄得不行，蘇白卻擼著袖子，一手抓著頭發一手將那麵湯硬給她灌下去，美曰其名不可浪費食物，更不可浪費他一番心意。
白粥升起淡淡的霧氣，一滴熱淚落入粥中，瞬間消失不見。
周大娘要來接她回去，青離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蘇白，最後還是周大夫鬆了口，可讓她在這裏住下，隻是周大夫家就兩間茅草屋，一間廚房，一間藥房，最後青離住在了藥房內。
夜色沉涼，尤其是在山裏，漸漸有了幾分冷意，青離披著自己周大娘送來的外衣，走出房門外，便見蘇白大晚上地還在收拾藥材，今日藥房被她占了，那些藥材他隻能收到自己屋子裏去。
青離緩步挪了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蘇白扭頭見了她，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青……青姑娘。”
青離抿唇微笑，“叫我阿離。”
蘇白疑惑地反問道：“可是周大夫，還有周大娘他們，都叫你青姑娘啊。”
青離抬起手，摸摸他有些枯燥的頭發，聲音中多了幾名不明的意味。
“隻有你，能叫我阿離。”
從前他會喊她臭丫頭，喊她離丫頭，生氣的時候，甚至連名帶姓喊她青離。
他從未見過她阿離，她想聽聽，他叫她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蘇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裏卻因這點特別而有了幾分小雀躍，臉上毫不掩飾的欣喜，輕快地喊了一聲：“阿離！”
青離笑了笑，輕輕罵了一句：“傻子！”
沒想到他卻是不滿地嘀咕一聲：“我不是傻子。”
青離愣了一下，心又微微泛著疼。
自他醒來之後，一定很多人罵他是傻子吧。
“好！”青離放下手，笑意清淺，“你不是傻子，你是最聰明的蘇白。”
他又反駁道：“我不是蘇白！我是大壯……”
青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捏著他的耳朵，“若有有一日你清醒了，你還能直視你這個名字嗎？”
她沒有用力，蘇白也隻是感覺癢癢的，並沒有推開她，反而因為她對他的接觸而十分欣喜。
從來沒有人向她這樣，如何和善地對待他、觸碰他。
“蘇白，你的短劍呢？”
蘇白嘟囔了一句，大概是又在反駁他不是蘇白，不過他還是聽話地把那把劍掏了出來，青離正欲伸手去接，沒想到他似寶貝一樣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