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內，楚非歡正站在院中的亭子內作畫。
楚丞相才華過人，不僅寫得一手好字，連畫技也是十分高超。
隻是他鮮少留下畫作，而他畫中之物，從來隻有一人。
一名女子自院外走入，穿著一身雪白衣裙，裙角點綴著朵朵桃花，隨著她的步伐，那桃花似乎也盛開了一般，卻見她容顏清麗，風姿宛宛，氣韻空靈，墨發半綰成髻，斜插兩隻步搖，顧盼生輝。
正是花雪。
她停在亭外，恭恭敬敬地對著楚非歡道：“主子，邊城防禦圖拿回來了。”
楚非歡的注意仍然在麵前的畫卷上，每一筆每一劃，都十分認真專注。
“墨珩沒有發現你們嗎？”他漫不經心問道。
“李嬌嬌不知何故而死，屍體被扔在菩提寺外，我們的人也是等到墨珩他們走了才動手。”
楚非歡似乎有些不滿意，眉角輕蹙，頓了一下，複而又重新描畫。
“沈玉湘呢？”
“她已經回鏡湖山莊了……”
花雪將邊城防禦圖呈上，便退至一旁。
楚非歡作畫之時，不喜旁人打擾。
“過段時間，陪我去趟孤雲山莊。”
花雪驚愕地抬頭，“主子打算親自出馬？”
“七絕殿的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我不去，豈不是讓他們很失望？”
花雪還是不讚同，道：“七絕殿的人向來狡猾，若是讓他們發現了主子的行蹤，定然能順藤摸瓜，查到京城的。”
“無妨……京城這邊，我自會安排好。”
楚非歡放下筆，似是還有些不滿意，那清潤的眉眼間，也多了幾分煩躁。
“你下去準備吧，告訴錦書一聲。”
花雪稱是，在轉身那一瞬間，目光忍不住瞥了一眼那桌上的畫卷。
她不記得她看過幾幅了，永遠是那一個雪夜，那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隻是楚非歡似乎永遠都不滿意，卻也都舍不得丟棄。
花雪走出亭外，冷豔精致的臉上，多了幾分沉涼。
她一直都知道，楚非歡從未忘記過她。
或許他恨她，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也愛著她。
在錦書下手的那一個晚上，他在明月閣內喝得爛醉如泥，直到第三天，才一臉頹廢地走出來。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楚非歡。
花雪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不管是活人死人，她始終無法在楚非歡心中爭得一席之地。
至少她看得清楚，可是襄王府那位，就不見得了。
永寧知曉楚非歡要去孤雲山莊的時候，著實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自青離死後，楚非歡便一直有意無意地回避孤雲山莊，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又何須如此？
手中的玉釵被她折成了兩段，那折口在她掌心劃了一口子，血直接滲了出來。
銅鏡之中，倒映著那張冰冷而扭曲的臉。
小嬋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看見景熙進來，才猛地鬆了口氣。
景熙揮退了小嬋，走上前去，看著她流著血的手，心裏歎了口氣。
一隻手伸了過來，握著她手上的手，永寧正要發作，卻見是景熙，一口悶氣硬生生逼了回去。
“哥哥，你怎麼來了？”永寧克製著自己的怒氣，聲音平靜。
景熙抽出那斷了的玉簪，用帕子將那傷口仔細地包紮好。
“殿下要去孤雲山莊，就那麼讓你生氣嗎？”
景熙微微垂眸，眉目郎烈，那精致的五官，又透著幾分清雅冷魅。
永寧的氣又上來了，語氣也不由得拔高了一些。
“殿下從不曾去過孤雲山莊，這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必要，依我看，他不過是想去緬懷那個賤人罷了。”
聽著她那尖銳刻薄的聲音，景熙眸帶失望地看著她。
“就算是，你又能怎麼樣？”
永寧愣愣地看著他，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景熙是她的哥哥啊，怎麼能幫那個賤人說話？
“永寧，你不覺得你太過偏激了嗎？”景熙握著她的肩，雙眸從未有過的凝重。
永寧張了張嘴，“哥哥你在說什麼啊？”
“難道不是嗎？”景熙緊抿薄唇，“我以前隻覺得你不過是對殿下有幾分心思，我能理解，可是漸漸地，你已經將殿下當成你的所有物……”
永寧不服氣地頂嘴道：“父王可說了，將來殿下大事既成，我便是天雍未來的皇後，殿下他隻能是我的……”
景熙眸色複雜，他想打破永寧的美夢，他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妹妹越陷越深。
可是永寧的話，讓他無可反駁。
“就算是這樣，現在的殿下也不屬於你。”
永寧完全沉寂在她的偏執之中，景熙的話一點也聽不進去。
“哥哥，你不幫我，我也無所謂，可是你不應該向著那個賤人說話。”永寧激動道：“若不是她，殿下能淪落到這個地步？殿下所有的苦痛，都是她造成的！”
“永寧！”景熙低喝一聲，語氣中也帶著幾分怒氣，“不管怎麼樣，她已經死了，你又何必跟一個死人爭個高低？”
永寧冷笑，“是啊，偏偏就是一個死人，還能讓殿下念念不忘兩年。”
景熙按著她的肩，麵對著那麵銅鏡，失望道：“你真應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天雍的皇後，也絕對不會是一個妒婦。”
景熙轉身就走，眉眼間是說不出的疲憊。
他哪裏不明白父王的心思？
他們可以拚盡全力助殿下奪回江山，同樣他也想要永寧能坐上後位。
一切不過也都是一場交易，他看得明白，難道楚非歡看不明白嗎？
景熙心中冷笑，不，楚非歡比誰都明白，可是在他的籌謀麵前，他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待他事成之後，誰又知道，他們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與其說對永寧失望，不如說對襄王失望。
景熙看得清楚，如果襄王與永寧不克製自己的野心，到最後，也不過是飛鳥盡，良弓藏。
景熙走後，永寧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有什麼錯？襄王府助楚非歡成皇，楚非歡不應該立她為後嗎？
永寧眼底彌漫著瘋狂。
是，她將來會是天雍尊貴的皇後，而青離，早就成了地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