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檀看向池雲箏手指的方向，眼皮跳了跳，下意識看了眼紀君卿，果不其然紀君卿皺起了眉頭。
餘大夫雖然不滿池雲箏，此刻卻也是拉下臉嚴肅警告：“那裏放著的人都是無藥可救的人，任何人跟他們接觸都會被傳染，我勸你別想不開去找死。”
他話說得難聽了些，但到底也是為了池雲箏著想。
池雲箏沒說話，卻已經用絲巾遮住了口鼻。
她空間裏有口罩，但在這兒拿出來太顯眼，所以隻用絲巾遮了下。
“我得親眼看著了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池雲箏說。
她轉頭看向紀君卿，“放心吧，我心裏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紀君卿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他很想強行拉住池雲箏的手不讓她去，但他沒有那麼做。
而池雲箏並沒有被他強硬留住，卻仍站在原地沒有走。
他們都知道在等什麼。
好一陣之後，旁邊的餘大夫已經不知道是嘲諷第幾句了，陳檀也在勸說，紀君卿眉目沉了沉，最終說：“好，我信你。”
池雲箏嘴角上揚，隻是被絲巾擋住了也看不見。
她踮起腳尖抱了下紀君卿，紀君卿還沒來得及抬手回抱，她卻已經飛快放開，隨後腳步輕盈地走向了那件孤僻的大棚。
陳檀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焦急勸說紀君卿：“王......王公子，您真讓她去嗎？”
餘大夫聽到陳檀對紀君卿的稱呼，也跟著道：“這位王公子，那是你妻子吧？你就這麼眼睜睜看她去送死？”
紀君卿冷冷瞥他一眼，“你做不到的事情她未必做不到，若你不了解她，就不要輕易下結論。”
要不是看在餘大夫對疫民還算盡心的份上，他第一次說話不客氣時紀君卿就已經出手。
餘大夫氣得直翻白眼，再一看池雲箏都已經走到那棚子邊上了，直接冷哼一聲甩著袖子離開了。
陳檀心裏暗暗叫苦，隻祈禱池雲箏千萬別被傳染。
雖然決定是池雲箏自己做的，但人是他找來的，怎麼說都跟他有關係。
若是池雲箏也被傳染上了，紀君卿那邊他都不知道要怎麼交待。
紀君卿背著手，目光始終緊盯那個棚子。他心裏自然也擔心，低頭看了眼已經逐漸開始恢複的手，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池雲箏。
他這隻手自受傷以來，除了剛開始的時候痛過，到現在快要恢複了，池雲箏基本沒讓他吃過苦。
他曾經說過要相信池雲箏，那麼不止是相信她這個人，還要相信她的醫術。
池雲箏在來到棚子門口的時候就快速從空間裏拿出口罩和手套戴上，隨後才推開棚子的門進去。
為了防止傳染，這間棚子幾乎是密不透風的設計，隻在棚頂開了幾道小口供空氣流通。
一進門池雲箏就感覺到一陣悶沉沉的氣息，還夾雜著各種異味。
如今還是夏天，這些人病重之後連翻個身都困難，更別說把自己打理幹淨了，他們自己大概也知道來了這裏就是在等死，所以聽到開門聲也隻當是又有人要送過來等死，沒有一人起身查看。
直到池雲箏走到他們床邊，俯身查看他們的情況，這才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你、你是誰？”床上的人虛弱地開口詢問。
池雲箏沒有作答，先給那人把了脈。毫不意外對方的脈象呈現出來的是死氣沉沉之象，至多活到明晚。
起身換地方又給其他人把過脈之後，池雲箏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一個共同的問題——器官衰竭。
這裏年齡最大的也才四十來歲，年齡最小的甚至隻有幾歲，有男有女，共有二十一人。
先前問話的人沒有得到池雲箏的回答，他也沒有再追問，反正對他來說池雲箏是誰都不重要，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這裏所有人的人都快要死了。
感覺到眾人對生命的絕望，池雲箏終於開口。
“我是一名大夫，我來......”她頓了頓，“我來不是送你們最後一程，而是看看你們還有沒有一線生機。”
她說完這話四周一片寂靜，大家仿佛都沒有聽見似的。
池雲箏沉默著，正想再說點什麼，有個虛弱地聲音問：“一線生機，那你找到了嗎？”
直到此刻池雲箏心中其實也並沒有完全的把握，可是二十一條人命。足足二十一條人命啊，如果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自己麵前，而她卻什麼都不做，隻怕會成為她的心結。
“生機要去尋找才會有，我會盡力尋找，而你們要做的則是努力吊著那一口氣，給我爭取時間。”
這話聽起來像是空談，畢竟病得這樣嚴重，生命和身體都由不得他們說了算。
可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奇跡，望梅止渴也好，畫餡餅也罷，池雲箏隻是想讓他們心底升起一個希望，與疫病做搏鬥。每多拖延一刻，都是對疫病的勝利。
沒有人說話，池雲箏也言盡於此，她給這些人全部檢查後，又按照嚴重程度重新分類。
將這些人全部編號過後，池雲箏出了棚子。
陳檀和紀君卿看到她出來，心裏皆是鬆了口氣，但這口氣也沒有完全鬆下去，因為池雲箏並未靠近他們。
“陳大人，還麻煩你幫我撥一些人過來，將大棚重新改造一下。”
現在的大棚太不透氣了，她一個健康的人進了裏麵都覺得壓抑，更何況本就器官衰竭的人，呼吸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陳檀聽了一愣，謹慎地問：“池大夫要如何改造？”
池雲箏麵色沉了些，“大人覺得這裏麵是人住的嗎？”
“可是他們......”陳檀嘴巴動了動，無奈道：“池大夫，城內百姓本就已經很反對他們出現在天心城，目前這些東西都是我自己想盡辦法弄來的，那裏麵的人本就時日無多，也隻能這樣了。”
誰都知道他們會死，如果沒有傳染病還能派人照顧一下送個終，偏偏這疫病傳染性極強，沒有人敢靠近。
可如果說直接殺了他們，這又於人倫不合，所以隻能將他們統一關起來，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