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責任

據說三娘家原本是母女二人,大概半年前三娘的母親認識了一個男人,三娘母親當了多年的寡婦,一個人把三娘拉扯長大,村裏人也都是看在眼裏的,因此對方再找一個大家也樂見其成。

那個男人也是早年喪妻,家中隻有一個女兒,年紀和三娘差不多大,隻不過之前似乎是在老家,沒有和他爹一起來三娘這兒。

在三娘的繼父過來村子一陣後,她那異父異母的姐姐也來了,那姑娘長得漂亮,尤其一張嘴很是會說道,跟著三娘在村裏轉了幾圈就將村裏的人都給認完了。

原本這一家人就這麼平平淡淡把日子過下去也是一段佳話,但就在半年前某一日,三娘家忽然起了大火,三娘的母親和她的姐姐都被燒死在火中,她那繼父受不了這個打擊,就自己離開了村子,到最後隻留下三娘一個人在家中。

三娘的臉也是救人的時候被燒毀的,這對一個姑娘家來說並不是幸事,不過也因著她這張堪稱恐怖的臉,即使一個人住著宅子,也沒人敢對她打什麼壞主意。

到最後也不知那臉毀了對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了。

“三娘的事兒差不多就這些,自從臉被燒了後,三娘就不愛跟村裏人來往了,平日裏也總是獨來獨往,有時候大家幾天都見不到她人。”

池雲箏聽完後若有所思,總的來說三娘是個不幸的女子,隻是她不懂自己以前又沒有和三娘見過麵,三娘為何對自己有種敵意呢?

難道真是她自己想太多了不成?池雲箏有些懷疑自己的感受。

告別張家夫婦出來,池雲箏回到自己的房間沒多久,紀君卿就回來了。

他今日一直在外麵跑,通常是天還沒亮就出去了,整個村子的燭火都熄滅後他才回來。

起初張家婆媳二人還有些不放心,後來池雲箏說紀君卿是藥材商人,要跟人談生意,所以長時間在外頭,婆媳二人這才放心了點。

今天算是回來得比較早了,池雲箏便多問了兩句,“事情進展很順利?”

紀君卿卻搖搖頭,換了衣服後就跟沒骨頭似的靠著池雲箏。

“不順利,那些被賣到青樓去的妓女,本就是被家裏人拋棄了的,在她們被賣身青樓後,家裏人更是嫌棄她們丟臉,完全不願意認她們,更別說替她們得罪官府討一個公道了。”

撫州軍營軍妓的事,最大的突破口就是從軍妓本身入手,而有理由有資格為她們討公道的就是她們自己的家人。

凡是能被充為軍妓的,基本上家裏人也都各自有罪,而這顯然和撫州軍營的軍妓並不符合,她們的家人可是沒有罪的。

“不過說來好笑。”紀君卿諷刺道,“她們那些家裏人沒錢了找她們要錢的時候可半點不覺得她們賺來的錢是髒的,隻會罵她們賺的錢太少,不會多給家裏賺錢。”

池雲箏默然,撫州軍營裏那些姑娘,被自己的親人拋棄,也沒有愛人朋友,所以被胡亂抓去當軍妓也沒有人給她們申冤。

如果他們明知道真相卻還視而不見的話,那這世上就真沒有人能救她們了。

“若是她們的家人不願意站出來,還有誰能幫她們呢?”池雲箏罕見的有些迷茫了。

這裏可沒有婦女保護組織,一般人家的清白姑娘都巴不得離這些妓子遠遠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沾染上不好聽的名聲,到時候嫁都嫁不出去。

更別提那些高門貴女,她們更是一輩子不可能和一個妓子有什麼關係。

紀君卿稍微直起了身,看著池雲箏。

“有一個人可以幫她們,而且隻有她願意幫她們,隻是......”他頓了頓,“當她站出來這麼做,遭受的非議不會少,可能還會有許多危險。”

這些風險倒是在池雲箏預料之中,畢竟這件事本身在這個時代就挺冒天下之大不韙的。

“所以那個人是誰?她願意承擔這些風險麼?”

紀君卿沒回答,隻是看著池雲箏。

池雲箏被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忽然間福至心靈。

“你、你說的人不會是我吧?”池雲箏驚訝。

紀君卿笑笑,“是你,也不是你,準確說應該是池神醫,因為池神醫仁慈,所有人在她眼裏都是一樣的,妓子並不會比王公貴族低賤,她們的性命也一樣是性命。”

池雲箏怔了一會兒,有些猶豫不定。

她不是怕自己承受非議和危險,她隻是擔心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紀君卿握著她的手,將她攬到懷中,溫聲問她:“娘子,你想過那些女子被救之後要做些什麼嗎?”

池雲箏一頓,這個問題還真把她給問住了,因為她一開始想的就是軍妓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她理應把她們從這個火坑中救出來。

至於之後她完全沒有想過,而這些女子的身份本就是被賣到青樓的妓女,如果她們沒有自己的營生,隻怕最後多半又是回到青樓裏,和在軍營裏也沒有太大差別。

“她們都還很年輕,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才二十四五,年紀小一些的甚至十四五歲,她們還有很漫長的人生,也需要有能力活下去,你考慮過她們要靠什麼活下去嗎?”

要是這些女子當真因為什麼原因不能自食其力,紀君卿和池雲箏倒是有錢給她們生存,隻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何況一個人要有尊嚴的活著,首先就得能自食其力,若是無法自食其力,隻能依靠他人生活,那麼也就談不上有自己的尊嚴。

“娘子,其實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厲害很多,你能做的事也有很多。”紀君卿說,“我不是女子,無法設身處地為她們去思考,但我覺得你可以做到。”

池雲箏久久沒有說話,她從來到這裏後,即便是池家那麼多親人,她也都沒有感覺到自己肩膀上有什麼責任。

頂多是在給病人治療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有責任把病人治好。

但這是第一次除了治病救人外,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多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