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鑷子......棉花......止血鉗......”
光線充足的房間裏,池雲箏的聲音就沒有停過,鴻雲緊繃著一顆心,兩隻耳朵一直豎著,身體也保持著隨時活動的狀態。
每當池雲箏喊出一樣器械的名字,鴻雲總是能夠第一時間遞上,二人完美的配合就像是已經聯係過無數次。
池雲箏能察覺到鴻雲的表現,不過她此時可沒有機會去誇讚鴻雲,她是從金盛蘭的頸部為臨界點開始進行疤痕剝落的。
盡管在之前她已經告訴過金盛蘭會經曆的事,但真正當疤痕從身上被撕開的時候,已經被麻藥屏蔽至少三分之二痛苦的金盛蘭還是沒忍住發出一聲聲哀嚎。
“啊!啊!!”金盛蘭眼淚都快流幹了,嗓音也早就啞得不像樣子。
可是她一回想自己自己一個人對著鏡子露出來的醜陋身軀,每當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都會狠狠咬牙嗚咽著把想要放棄的話吞回去。
作為打下手的鴻雲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她親眼看著疤痕硬生生與皮肉分離,有時候還能看到肉粘在疤痕上,還有那血珠,爭先恐後地冒出來,仿佛在抗爭這場手術似的。
這太殘忍了,鴻雲好幾次都想要移開視線,但最後要咬緊牙關強逼自己仔細觀察池雲箏手術的每一個細節。
“你過來止血。”池雲箏忽然喊道。
鴻雲腦子裏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立馬將無菌棉花準備好了。
池雲箏指了指自己剛才剝落疤痕的地方,這塊地方肉長得比較深,所以剛才她強行皮肉分離後,出血比較嚴重,她自己忙不過來,需要鴻雲來幫忙。
這場手術無疑是非常血腥的,甚至說出去人家都會覺得她簡直是毫無人性,可是想要恢複皮膚,必然就要將陳舊的帶著疤痕的皮膚給去除,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池雲箏現在能做的,就是專心致誌把這場手術做成功,隻有這樣才對得起金盛蘭受的苦。
手是從辰時就開始做的,中途池雲箏和鴻雲沒進一粒米,沒喝一口水,鴻雲偶爾還有喘口氣歇息的時間,池雲箏卻是一直盯著手術,眼睛都沒有離開過金盛蘭的身體。
今日醫館難得沒有開門,趙明德和金母都在門外等著,聽到裏麵傳來的女兒的哭聲,金母幾度落淚,徘徊在門口恨不得自己進去代替女兒承受。
下午的時候紀君卿也回來了,他看了眼房間緊閉的門,此時就連金盛蘭的聲音都不大能聽見了,但池雲箏的聲音還一直有,隻是比起之前也沙啞了很多。
池雲箏現在已經不用專門喊鴻雲給她遞器械了,鴻雲隻要看一眼池雲箏正在進行的操作就知道池雲箏需要什麼藥的工具,池雲箏手一伸,工具就已經遞到了池雲箏手上。
“中午出來吃飯了嗎?”紀君卿問。
趙明德搖搖頭,“沒有,連水都沒有喝。”
紀君卿眉頭皺了皺,擔憂地看了房間一眼,最後搬了個椅子在門前坐下。
他沒辦法進去裏麵幫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外麵陪伴著池雲箏,盡管池雲箏或許不知道,但他坐在這裏也會感到安慰不少。
中午過後,下午的太陽也慢慢西斜,房間裏除了偶爾聽見一兩句聲音外,幾乎就聽不到聲音了。
誰都不知道手術進行到了哪一步,每個人都緊緊提著心。
同樣提心吊膽的還有鴻雲,隨著金盛蘭身上最後一塊疤痕脫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給她貼上魚皮。
魚皮當然不能直接貼上去,也要進行消毒殺菌,這個過程必須要幹脆利落快速,每多耽擱一分鍾,效果就要差一分。
池雲箏先給鴻雲做了個示範,隨後讓鴻雲跟著模仿剝魚皮。
在這之前,鴻雲別說剝魚皮了,就連活生生的魚都沒有摸過。
但現在也不會給她時間慢慢適應,她隻能硬著頭皮一把將魚從水桶裏抓起來,學著池雲箏的方式迅速把魚皮剝下遞給池雲箏,池雲箏進行消毒殺菌後又立即貼到金盛蘭身上。
一開始鴻雲還有些慢,池雲箏等不及了還要自己動手,等到剝了十幾條魚的魚皮後,鴻雲臉上的緊張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和冷凝。
她手起刀落就迅速剝下一塊魚皮,這邊刀子還沒有放下,那邊就已經開始消殺,處理好魚皮遞給池雲箏後,另一隻手已經有抓了條魚。
如此重複這個步驟,鴻雲越來越熟練,到後麵甚至都不需要思考,肢體記憶就讓她迅速完成整個過程。
池雲箏耐心地將魚皮一張張貼滿金盛蘭全身,沒有留下一絲的空隙。
天色越來越暗,房間的光線也逐漸昏暗,池雲箏對著門外喊了句:“趙明德!”
一開口池雲箏差點被嚇了跳,她的嗓音沙啞得跟剛出生的小貓兒似的,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嗓子很幹,就連咽口水都有些疼。
無奈,池雲箏指的走到門邊踹了踹門。
屋外的人等到又困又緊張,被這踹門聲一下驚醒。
紀君卿和金母第一時間來到門口,以為池雲箏是手術結束了,但趙明德愣了下後立即反應過來。
他先跑到左邊的房間,將裏麵對著銅鏡的蠟燭給點燃,緊接著又跑到右邊的房間,重複之前的做法。
兩邊的蠟燭一點燃,光線折射到早就準備的銅鏡上,銅鏡再次折射,齊刷刷照進了池雲箏所在的房間。
有些昏暗的房間一下明亮起來,池雲箏抓住這個機會,將最後一張魚皮緊緊貼在金盛蘭足底。
金盛蘭早就哭啞了,眼淚也已經很久沒流了,她目光呆滯地躺在手術床上,看上去像是已經昏死多時似的。
池雲箏走到身邊,忍著肩膀的酸痛僵硬,沙啞著聲音對她說:“手術完成了,很順利,接下來隻要好好恢複,最快半個月就能見到效果。”
她的聲音很沙很細,也幸好房間不大又很安靜,金盛蘭聽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