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
魔神就像是發瘋了一般,一會兒一臉愧疚的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一會兒又滿臉猙獰的像是要把麵前的東西都撕碎,整張臉都扭曲成了一團,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剛得了中風。
不過沒過一會兒,他就恢複了那陰沉的狀態,一字一句的說道,“滾回去!本座做事不容許你來置喙!”
他鬆開了手裏的紅綢,任由它繼續狂佞作勢。
可是下一刻,他又忽然變了一種臉色,快步上前抓住了它。
“不行!不行!絕不可以!我不容許你傷害我母親!”他低吼著。
眾人:“......”這病得不輕啊。
可是老婦人卻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渾濁的眼球中有著溫柔而期待的光。
那樣的目光太過美好,就好像是一個母親等待著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搖搖晃晃的用小鴨子的模樣走到自己的身邊,然後撲進的她的懷裏。
她甚至也張開了雙手,絲毫不害怕那紅綢無情的穿過她的身體,然後染成上深紅孽色。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腳步蹣跚而堅定。
“辜兒,是我啊......”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連殺雞都嫌棄費事的老婦人,卻逼得魔神一步一步的後退著。
“你別過來......”他似乎情緒有些崩潰,卻又抬起凶惡的眼神來恐嚇對方,“我讓你別過來!”
襄離揉揉自己的眼睛,“我是不是眼花了,這是個普通的老太太不是嗎,怎麼把魔神嚇成這樣?她能對魔神做什麼?抓臉都夠不著。”
微巳語氣沉靜,“你看,他並不是害怕那個婦人傷害自己,而是怕自己傷害她......”
黑袍的男人掙紮著,抬起枯瘦如柴的左手死死按住了不屬於自己的右手。
那好像是骨頭裏爆發出來的力氣,讓他一個平凡的人類有了對抗魔神的力量。
低啞的、深沉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裏一點一點的溢出來,“母親......求求你,求求你離開這裏吧......你為什麼不走呢......”
“我不能走啊......”老婦人的眼睛裏流出渾濁的淚水,“我知道你讓大家都走了,讓我也跟著他們一起走,可是我是個母親啊,我怎麼能扔下你一個人呢......”
她用手比劃著,“我把你從這麼大點的渾小子,照料到這麼高的英武男兒,我給你換尿布給你喂奶,為了你下跪為了你乞討......我從一個千金大小姐變成了一個為了雞毛蒜皮跟人家罵架的討嫌老太太,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要你啊......”
她顛三倒四說著往事,試圖喚起屬於兒子的那部分回憶。
可是魔神卻沒有如她所願變成她熟悉的那個人,他高大的身影縮在黑暗裏,仿佛已經置身在此,永遠放棄了光明。
“我回不去了母親,求求你走吧......我不想......我不想親手殺了你......”
老婦人哭了,“怎麼會這樣......你是不認識娘親了嗎,你為什麼會變成一個濫殺無辜的人呢?娘親不是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你嗎?要成為一個善良的有擔當的好人,要回報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要為那些被壞人傷害過的人討回公道......”
襄離聽不下去了,猶豫了半天才對著老婦人說道,“大娘你誤會了,他不是不記得你,也不是他自己想要這樣的,他隻是被人......啊不手給控製了。”
老婦人淚眼婆娑的回頭,“哪有人會被手控製呢?”
微巳望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他是為了保護這座城,所以才以身為獻祭,與魔手做了交易,換來了強大的力量。”
“保護這座城?”老婦人重複了一遍,隨即哆嗦著嘴唇說道,“你怎麼這麼傻呢......”
她後悔的說道,“老城主是你的恩人,海豐城的人都對我們抱有善意......可是我從沒有說過希望你為他們去死......”
男人沙啞的聲音緩緩流淌,“是你說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忽然笑了笑,“我是你不說,我也知道該怎麼做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親曾經是一個漢昭貴族的女兒,年少時驕橫跋扈,獨立離家闖蕩,卻在陰溝裏翻船,給一夥流寇奸.汙了。
驕傲的少女像是被拔掉了最漂亮的羽毛,成為了一隻慘兮兮的鷓鴣。
她沒臉回家,也沒臉做人,她找了個歪脖子樹打算把自己吊死,卻被好心人救下來,並告知了她一個令人意外的消息。
她有孩子了。
可是這孩子的父親是個罪人,是個她被玷汙的證明。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少女留下了這個孩子。她想,她以後不會回到家裏了,但是還有自己的骨肉,可以相依為命。
可是一個單身的母親帶著一個孩子實在是太難了,更何況那還是個曾經驕傲而跋扈的女子。
她被流寇搶走了錢,卻除了當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不會別的謀生手段。
最後,她還是流落了街頭。
那時候的遊辜還是個繈褓裏的孩子,他生了重病,要吃藥,要吃東西。
貴族小姐終於舍下最後一點尊嚴,帶著他在街頭乞討。
可是她連乞討都不會。
她美麗的麵容很久沒洗幹淨了,頭發也很久沒用花油梳理的柔順光澤,卻高傲的抬著頭,不肯向任何一個過路人低頭。
她的身前更是連個破碗都沒有。
這樣怎麼能要到錢呢?
一整天過去了,她的麵前連一枚銅板都沒有。
黃昏的時候,一輛馬車在她的麵前停下,一個中年人走了下來。
那人穿的有些強作富貴的土氣,語氣卻是無比真摯的。
“我們海豐城已經好久沒見過乞丐了,你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嗎?”
這時候她才知道,她來的地方是海豐城,麵前這個人是海豐城的城主。那是個不被家族看好的幽國小貴族,被分到了一個犄角旮旯的小城邦。可是他仍舊滿心抱負,想要把這裏變成一個跟珠山城一樣富庶的地方。
他從二十歲忙到三十歲,很有可能未來還得繼續忙碌,可是即使如此兢兢業業,這片土地也沒有開出花來,隻不過從以前的遍地乞丐,變成了現在的遍地破落戶。
而她,很快就成了破落戶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