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個魔神這麼說還有幾分可信性,可是魔手此時的宿主是海豐城的城主,這樣說便有些勉強。
襄離目光一轉,抓住了重點,“等等,你剛才說這裏是心窟,每個人都困在了自己的心窟,所以我們才看不到他們。”
“沒錯,”男人欣賞的看著襄離,“沒想到你還有幾分聰明。”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消失,而是迷失在自己的幻想或者夢境裏,隻要走出來,他們便出現了是不是?”襄離步步緊逼。
男人卻並不感到被冒犯,反而閑閑勾起了嘴角,“竟然被你發現了......說起來這還是你給我的靈感,那樣生吞活剝的死法太血腥、太不美了,還是這樣死在夢境的感覺最好,不是嗎?”
他轉向襄離,“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救那些人出來是不是?”不待她回答,他便低低笑了起來,“可惜呀可惜,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襄離聽著這句話便覺得不妙,果然話音一落,眼前的畫麵就扭曲了起來。
“喂——”
那黑袍男人忽然從原地消失,襄離瞪著他原本所在的方向氣惱的跺了一下腳。
身邊的白霧逐漸變成黑色,仿佛夜晚一般吞噬了她腳下的位置。
血湖,一望無際的血湖自眼前鋪展。焦黑的土地與天邊暗紅的晚霞連成一片,胸口傳來陣陣壓抑。
“這裏是......”
襄離抬步走著,腳下踏過支棱出來的白骨,身邊拂過殘損的旌旗。濃鬱的血腥味縈繞不去,硝煙的氣息如附骨之蛆,好像那晚霞是鮮血染透,那土地曾被戰火淋侵。
小小的土丘上,插著黑紅色的旗子。旗杆是白骨雕成,中間鏤空,風吹過的時候,如笛子一般嗚嗚咽咽的叫喊起來。
凶煞與怨氣糾葛在一起,連天邊的日頭看上去都像是一隻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瞪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活物。
太熟悉了......襄離快步走著,來到了血湖邊。
血湖如死水,紅的像是火,卻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湖泊連一絲漣漪都不曾泛起,陽光照在上頭,湖底映出猙獰的倒影,仿佛是數不清的骷髏骸骨橫亙其中。
這血湖中心是有個島嶼的,襄離心道。
果然,那淒迷的霧氣消散,便露出湖心的島嶼。島嶼並不大,卻頗為顯眼,如金如火的紅葉樹自島嶼的中心拔地而起,樹幹健壯而挺拔。
一隻樹幹如手臂一般伸出,白衣的少年長發披散,遠望疏離而冷漠,仿佛湖心生出的幽鬼。
可是這看上去如冰雪一般的少年卻在吹著笛子,笛聲曼妙而悠揚,盡管那曲調顯得孤寂而壓抑,卻仍舊不妨礙身邊的少女用親昵而愛慕的姿勢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少女仿佛是這片土地上唯一不同的顏色。
她穿著藍色的裙子,輕紗在風裏像浪花一樣的翻卷,像是一朵盛開的海中花。裙下是纖細潔白的小腿,她不是個溫順嫻靜的人,小腿一晃一晃,仿佛在舞蹈。
這畫麵太美了,美好的讓人不忍心去打破。
襄離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走下去。
空氣波動,黑袍人再次出現在她的身後。
“怎麼樣,看到這一切,你心裏難不難過?”
襄離:“?”
她為什麼要難過?
見她忽而沉默,黑袍人自以為戳到了襄離的痛點,連忙趁勝追擊。
他俯身到了襄離的身側,用海豐城城主那沙啞滄桑的嗓音說道,“那個白衣的,是你的心上人吧。”
他能看出來也不以為奇,雖然氣質相距甚大,可是微巳的相貌卻沒有多大的改變。
“是。”襄離坦誠的說道。
“你很愛他,當然了,你以為他也很愛你。”男人徐徐說道,“可是世間總有那麼一些可笑的事情,你以為的你以為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跟繞口令一樣......”襄離一頭霧水。
男人低低笑了起來,像是誌得意滿的抓住了什麼。“你看啊,你心裏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你,在他的心裏放著的,一直都是這個血海湖泊裏仿佛踏著浪花而來的女子。那是他真正喜歡的人,一個願意來到這無邊荒境傾心陪伴,驅走他無邊寂寞的人。”
襄離:“......”她愣住了,臉上出現古怪的表情。
不對啊,她記得當時是在極樂之城,見到微巳陷入夢境,這才讓海神用入夢之法把她送了進去,將微巳喚醒。可是海神爹爹說了,夢醒來了,什麼都不記得,那麼微巳為什麼會記起來這件事呢?
除非......
她在心底召喚著海神,詢問著緣由。
魔神的氣息讓海神不適,卻還是猶豫的說道,“那是極樂之城的夢障,微巳又跟普通人不太一樣,或許二者之間發生了什麼特殊反應也不一定。”
襄離追問道,“可是微巳因為一個夢來愛一個人,就算他當時再天真,也不太實際啊。”
海神沉默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夢障裏的事情是真的......你進去的不是什麼夢境,而是過去。”
“什麼?”襄離愕然。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總之在我法術啟動的時候,情況便失控了......你去的根本不是夢境,而是過去真真切切的地點和時間,見到的也是真正的微巳。”海神凝聲道,“在那裏,你所做的一切都會改變未來。”
襄離和海神都不知道,她的出現,曾是少年微巳心裏的一塊冰,給他不斷灼燒的血液帶來清涼。
她說,換個方向不停的走,總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那個少年便為了這句話,在荒蕪之地跋涉不知多少個歲月,終於來到了它的盡頭。
疲累的少年見到了清新的草木、見到了五顏六色的花,見到了藍色的天空,見到了澄澈的溪水......
新生。
驚喜和疲憊一起襲來,少年倒在了屬於人間的地方。
從那一刻起,他要學著,做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