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國之北的邊境,是重重山巒。
這裏的山終年被雲霧繚繞,與青天連成一片。翠巒疊嶂,連綿起伏,更有幽.穀深深,蛇蟲蟄伏,是為天險。
此處北鄰漢昭,是幽國駐兵最多的地方,幽國最負盛名的猙將軍便是駐紮在這裏。
猙將軍是幽帝幼子,生來帶有異相,性子乖張孤僻,殘忍好殺,相貌更是天生迥異旁人,為幽帝不喜。
但他力大無窮,善於衝鋒陷陣,便早早被皇帝打發到了邊境來。
傳聞猙將軍相貌醜陋,便終年戴著青銅麵具,他平日裏喜怒無常,常有帳中奴隸無辜喪命,因此也很少有人靠近他的住處。
“嗤——”這是布料破碎的聲音。
麻衣片片化作絮狀,又濺上了血色。
猙將軍把青銅麵具隨手扔在一邊,隨後便伏在死去奴隸的身上,用尖銳的犬齒從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塊肉,大口嚼咽起來。
肉屑和血染上他的臉龐,又順著赤色的毛發滴在了地上。
那竟然是一張,赤豹的臉。
“原來,這才是猙將軍的本來麵目。”
碎玉一般的聲音驟然在帳子裏響起,可是卻沒有人出現。
“是什麼人擅闖本王營帳!”
猙將軍低吼起來,人類的手掌緊緊貼在地上,好像下一刻就要撲上去咬人一樣。
身披白衣的男人從陰暗中緩緩步來,衣襟上的銀線星圖隱隱泛光。他的烏發高高束起,束發的絲帶迤邐而下,一直到了那人的手邊。
那是一個相貌和氣質十分衝突的人。
他分明是冷月孤雪一般的長相,可又偏偏總是眼角含笑,使得冰雪初融,春風漸生。
猙將軍的瞳孔如獸般縮了起來。
因為他剛才看到,這個人是自黑壓壓的角落,撕出一個裂縫,然後從裏麵走出的。
他越發的緊張起來,臉上的毛發幾乎要根根豎起來。
這是個勁敵。
“猙將軍,我想跟你做筆交易。”
微巳繞過那具屍體,衣不沾塵。
“我們沒有什麼交易好做,本王不缺什麼!”猙將軍的身體弓了起來。
“可是我卻是缺猙將軍的一樣東西。”微巳悠然道。
“你要什麼?”
“你的身份。”
“什麼——”他的這句話被一線銀光打斷,隨後他的喉嚨處便爆發出一陣劇痛。
赤豹一般的頭顱飛了出去,而他的身體還在原地站著。
脖頸的斷裂處,沒有一滴血。
“蠱獸......卻原來連所謂戰無不勝的神話也是人偽造出來的謊話。”
他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在為幽帝對於巫族的依賴而歎,還是為了這被利用的蠱獸而歎。
巫族中分為兩支,一支擅長咒詛之術,另一支則擅長培育蠱獸。
所謂的蠱獸其實是他們培育的異獸抑或是捕捉來的珍奇靈物,用特殊的辦法與人類屍體結合,再進行煉化融合,
這樣製造出來的蠱獸往往具有奇妙的力量。
巫族古墓中便有蠱獸人麵蛛看守,這種蜘蛛從小.便用人屍喂養,積聚屍氣和毒素,沾之必死。
隻是微巳沒有想到,竟然連猙將軍也是蠱獸......難怪他要躲著屬下吃人......原來那隻是他的食物而已。
“塵歸塵,土歸土,無論你曾是誰的身體,都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一把火自那兀自屹立的軀體腳下燃起,那火焰赤紅,豔得熾目,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那具軀體燒成了一把飛灰。
那不是普通的火......
微巳拿起了地上的青銅麵具,覆到了自己的臉上。
嗯......猙將軍的身份,應該可以在幽國朝堂橫行一段時間......
聽說這個人十分的蠻橫,連皇帝的後宮都穿行無阻,肆無忌憚......
很好,他需要的就是猙將軍的肆無忌憚。
珠山城。
襄離上了一輛很大的馬車。
那馬車外部裝飾華美,內裏寬敞萬分,足足需要八匹馬拉動才能跑。
襄離進去的時候,馬車裏已經有十幾個姑娘,而她是最後一個。
那幾個姑娘似都是哭過的,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顯得淒楚可憐。
她們三三兩兩的抱團坐在一起,好像這樣能從對方身上獲取一點勇氣一樣。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大家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又能給別人多少溫暖。
那些姑娘都穿的很好,可見家世都不錯,同樣的,相貌也都是出眾的。
她們都是擷芳使今年要進獻的女子,用來邀寵邀功的工具。
見到有人進來,她們先是瑟縮了一下,直到看清來人不是那個魔鬼一樣改變她們命運的擷芳使,她們才鬆了一口氣。
“你們好啊。”
襄離卻沒什麼心理負擔,絲毫沒有什麼要羊入虎口的自覺。
她背著自己的紫檀琵琶,拎著容絨那個別扭鬼給自己的包袱,找了個沒有人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長得極好,舉止磊落,悠悠閑閑的進來,就好像要去春遊,而不是要去嫁給一個老男人。
“你......你......你不是要去進宮的嗎?”一個姑娘大著膽子問道。
“是啊,坐這個馬車的不都是?”襄離擺開了聊天的架勢。
姑娘:“......”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跟我們不一樣!
“有吃的嗎?我走的有點急,還沒有吃飯......”襄離摸著肚子可憐巴巴的說道。
姑娘:“......”
她們因為這個破事已經好幾天食不下咽了,臉都小了好幾圈,為什麼你還能吃得下東西!
“給你。”有人給了襄離一個盒子,裏麵放著的是小巧可愛的龍須酥和粉嘟嘟的桃花糕,看著讓人極有食欲。
“謝謝謝謝,你真是個好人!”襄離感激涕零的接了過來,而後拿起一個放進嘴裏。
嗚嗚嗚嗚,太好吃了!
她毫不吝惜地誇獎,“這糕點真好吃,像我師姐做的。”沒錯,襄離的美食標杆就是秋屏做的食物,這麼一說,她愈發的想念自家護短又耿直的小師姐。
沒想到那個好心的投喂姑娘卻潸然淚下。
“這是我娘親給我做的,可是我以後再也見不到我娘親了,哇嗚嗚嗚嗚!”
她這麼一哭,帶著馬車裏所有人又有了淚意。
整個空間內又迎來了一波哭聲的驚濤駭浪,而襄離咬著半塊點心,頓時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