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太液池邊

離開含涼殿的時候,王騰的病情幾乎已經差不多沒事了,不過這也多虧了幾位老中醫的全力搶救,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就將王騰體內的熱毒給散了出去。

不過剛出含涼殿沒多久,王騰就被同樣算是半個皇親國戚的林言給叫住了,這兩人的私交還是非常不錯的,兩人便在廊亭之中邊走邊聊,不過最初也大多聊聊家常,然後互相講述一些相隔這幾年的見聞,敘敘舊之類的。

“王兄!”突然,兩人在走到一處通往涼亭的岔口處時,林言站住腳步,同時抬起手臂向著一邊指了指,笑著說道:“許久未見,本想回城之後親自去府上拜訪,與王兄把酒言歡!無奈公事太過繁忙,隻能在這裏乘涼片刻了!”

“嗬嗬!兄弟你太客氣了!”王騰的年齡要比林言大上一些,在沒有人的場合下,兩人自然也就兄弟互稱。隨即,王騰也笑嗬嗬的點了點頭,率先邁開步子朝著涼亭走去了。

廊亭與涼亭之間的距離並不長,也在太液池岸邊,或者可以將這個涼亭看成是岸邊的棧橋,湖麵的微風帶著絲絲涼意,讓站在湖邊的兩人不禁緩緩直起了身子,昂首挺胸,眼睛微眯,仰視著天邊的斜陽。

“王兄啊!不知你剛才在殿內所說的,是否有十成把握?”沉默片刻之後,兩人才發現原來分離許久之後,原來的很多話題已經不知道被拋在了什麼地方,除了一些噓寒問暖以及家常之類的唏噓之外,似乎已經隻剩下了雙方的互相客氣以及互相接觸到的公事了。

“十成把握?兄弟你太高抬為兄了!”王騰淡淡一笑,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殘陽,頗為感慨的歎道:“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情!若是皇上此時問我是否有十成把握,那為兄隻能確認,一來是為了安慰君心!二來,即便沒有十成把握,我也隻能那麼說!如果不是十成,朝中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們,豈會心甘情願的認同這件事?”

“這麼說,剛才殿內所說,並不是王兄的肺腑之言?”林言微微一愣,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身邊老友的變化,但是卻又說不出到底變在了什麼地方,不過林言也沒有過多的考慮,畢竟剛才殿內的所有情況他都親眼看在眼中的,他隻需要確認,相信一點就行了,王騰是為了大齊,為了黃巢,哪怕剛才的話言不由衷,那也並不是王騰想要害大齊。

“兄弟你誤解了!”王騰確實變了,說出的話模棱兩可,在林言發出試探性的詢問之後,王騰的內心立馬謹慎了起來,微笑著搖了搖頭,稍一沉吟,才低聲解釋道:“兄弟,這件事情,其實如果理論上來說,是完全的十成把握!但到了真正付諸實踐的時候,其中的細節以及各種艱難就會暴露在我們麵前,相信以兄弟你的腦子,不難理解體會其中的困難!”

“唔,好像是。。”林言半明白不明白的點了點頭,但是看向王騰的目光卻更加疑惑茫然起來,在他的記憶中,所認識的王騰與眼前的絕對截然不同,甚至是可以說截然相反。想到這裏,林言不禁失聲一笑,看著王騰輕聲打趣道:“短短幾年沒見,剛才在殿內的一幕簡直快讓兄弟都認不出來了!沒想到王兄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如今做起事來謹慎小心,就連說話,也同樣變的滴水不漏了!”

“哪裏的話!兄弟你就別取笑我了!”王騰這句話倒確實是發自肺腑的,在含涼殿中所說的各種借口理由,幾乎都是前不久在平康裏樂坊時與林楓臨時商議出來的,加上王騰的臨時發揮,更何況與金氏商會的商談也隻有王騰一個人知道,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之後,也就能將慌了手腳的黃巢以及文武百官都給糊弄過去了。

“哎!留在長安這幾年,不容易啊!”王騰輕輕的長歎一聲,目光也隨之緩緩下垂,落在了湖麵上的幾圈波紋,微微搖頭,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訴苦:“我這幾年,日子過的簡直是苦不堪言!完全沒有外人看起來那般風光!處處受人壓製,受人脅迫!活的竟然還不如一個普通百姓來的自在!”

“嗯?王兄此話怎講?”林言的身體當下一震,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王騰,隨即猛然一拍腦門,眉頭一皺,沉聲問道:“難不成是那張禮?剛才在殿內,我就感覺出張禮似乎對你有很大的敵意!”

“這倒也是情理之中!”王騰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林言的猜想,隨後才低歎一聲,轉過身子對林言解釋道:“我之前看上了平康裏的一個藝女,張禮竟然因為我倆的私人恩怨而在背後不停的做手腳,竟然在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內,將那女子的贖身價錢炒到了兩千兩黃金!而且還經常派人盯著我的舉動!加上我家中那個母老虎看著,我哪還有多餘的錢去贖那女子?”

“莫非那張禮是想奪你手中的禁衛兵權?”林言也跟隨著黃巢很長時間了,這種文臣武將之間的互相鬥爭見的也不少了,一聽王騰的抱怨,就立馬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隨即麵色一沉,冷聲說道:“這家夥的心思可還真不小,竟然還想著掌握皇城的禁軍?難道他就不怕引起別的將領的不滿嗎?可別忘了,朝中還有那麼多人盯著呢?現在跟隨皇上回來的隻有李讜將軍一個,渭河邊上的張家兄弟隨後也會回來,到那個時候!”

“哼哼!有他張禮好受的!”說著,林言的目光中也露出了淩厲的殺機,繼續冷聲補充道:“看他剛才在殿中那副做作的樣子的,還一個勁兒的請罪!那麼多人看著,誰不明白他那是在演戲!這可倒好,才剛一撈著一個長安留守的職位,尾巴就徹底露了出來,竟然不顧整個大齊的前途,硬是建議死守長安!”

“如今的張禮也不是好惹的!不過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野心,搶奪兵權的事情,據我了解的他,應該是沒有那個膽子的!”王騰隻是輕蔑的撇了撇嘴,對於他來說,太了解張禮的為人了,如果張禮的野心稍微大那麼一點,王騰都可能活不到今天了。

“哎!等著吧!”林言也輕歎了一聲,向身旁的王騰低聲安慰道:“王兄,你也別太擔心!現在李讜已經是副留守了,自然能夠盯著張禮!還有就是,等張家兄弟一回來,張禮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頭了!到那個時候,如果王兄想要報仇,兄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那,為兄就先行謝過了?”聞言,王騰轉過身子盯著林言的眼睛,眼角含笑的低聲應了一句,隨即,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一陣晚風掠過,太液池南岸的一片樹林中驚起一群飛鳥,不過並沒有引起棧橋涼亭下的王騰與林言的注意。而樹林邊緣,在兩個心腹將領陪同下的張禮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不遠處的兩人,眼中精光閃爍,眼底深處不時的閃過一道道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