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真相
白餘墨的臉色變了變,他看了看窗外,此時已經深夜,沒有人會過來偷聽他們說話。
“難道在你心裏,爹就是這樣的人?”白餘墨聲音嘶啞,顯然也十分痛苦。
白蓁蓁抬起頭,眼中一片朦朧。
不是她想的這樣嗎?
白餘墨當年通過湘王手下,拿到了湘王與大月國來往的印信。聖元之戰,幾乎耗盡了大景的元氣,連京城都被破了。
白餘墨當時不過是個守城小官,拿到這些印信,知道害得大景差點國破的人,是那個高高在上,仁義在外的湘王殿下,他實在是義憤填膺,恨得不得了。
他憑著滿腔的熱血,親自在大殿之上揭發湘王通敵,跟朝中無數力挺湘王的人鬥爭,不就是為了心中的那口氣嗎?
可是當事情塵埃落定,湘王與鄢陵候抄家,先帝奄奄一息回天乏術,承明帝監國之時,他懷著為民除害的成就感,重新翻閱湘王案的卷宗,才終於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來往信件的筆記和印信沒有出錯,但有那麼兩張紙,卻是徽州當年才產的素白宣紙。
他不懂文墨,但好巧不巧,他的夫人,白蓁蓁的母親,那時因為剛剛擠進京城的貴族圈子,生怕漏了怯,專門請人教她這些筆墨紙硯,琴棋書畫,一直到要生白蓁蓁的時候,才停下來。
白夫人那時曾跟他抱怨過,這些東西真麻煩,就連宣紙都有很多種,幾乎一年一換,如今京城時興的,是徽州的素白宣紙,用水泡過之後,揭開還能看見徽州的標記呢。
白夫人死的早,白餘墨抱著她留下的東西,睹物思人了好一陣子,絕不會認錯。
湘王通敵的文字,卻寫在了第二年才開始產的素白宣紙上,這說明什麼?
白餘墨心中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驟然崩塌,他想要帶著證據重新麵聖,但先帝已經死了,承明帝繼位,他絕不會為湘王平反的。
“信件隻是一切的開始,”白餘墨有些痛處的道,“這個案子,是陛下親自率人查的,除了信件,還有人證物證,還有許多收受的賄賂,幾乎是個鐵案。”
“為父還能說什麼?”白餘墨指著自己的心口,眼睛紅了起來,“這樣的栽贓陷害,背後主謀是誰,還不是已經呼之欲出了嗎?”
“那時你大哥已經夭折,為父守著你們三個人,哪裏還敢再生事端……”
白餘墨似乎自己也在悔恨,恨自己當年沒有勇氣,明知道一代賢王冤死,卻一言不發。
“後來陛下登基,急著毀掉湘王案的卷宗,為父沒有辦法,隻能悄悄偷走一封書信,藏在了匕首之中。”白餘墨又喝了一杯茶。
一杯接著一杯,直當做酒喝。
好半天,他才自嘲的笑了笑:“今日即使把這些事說出來,為父也仍然是個孬種,多年前的舊案,為父不敢去碰,也不能去碰。”
他在殿上為白蓁蓁說幾句話,尚可仗著軍功,料定陛下不會罰他。
但他要是敢重提湘王案,那就是戳皇帝的心窩子,這個京城,他是絕對走不了了。
白蓁蓁看著白餘墨,心中情緒翻滾,她走到他身邊,替他把茶杯收起來。
她相信白餘墨說的話,原主的記憶在她腦海中,將她同化成了跟原主一樣信任白餘墨的人。
她清楚的記得,白餘墨是怎麼樣教導她,做人,當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父母,無愧於子女。
所以之後,白餘墨常年累月的在邊關。
除了不肯多見承明帝,還因為他想完成湘王的心願。
國泰明安,天下升平。
白蓁蓁的淚水緩緩落下來,她有那麼一瞬間想告訴白餘墨,湘王的兒子還活著。
但她忍住了。
說了這些,也不過是讓他平添痛苦罷了。
他當年不能拿著自己發現的證據去給湘王翻案,現在當然也做不到。
白蓁蓁回到廚房,自己拿了幾壇酒,在護國公府的後院開始喝。
她的酒量也不好,喝多了會上頭臉紅,還會心跳變快。
可是現在,她除了喝酒,似乎沒有任何能緩解情緒的辦法。
喝了一壇又一壇,撒得多,喝得少,渾身都是酒氣。
不知喝了多少,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掙紮著就要出府。
門房早就睡了,今晚高興,連下人們都不必守夜,白蓁蓁出去又關上門,門房隻是隱約聽到一個聲響,還以為是錯覺。
白蓁蓁飛快的往雲宅跑,到了門口,敲了兩下門沒有敲開,她轉身就找樹,想要爬上去,然後從牆上翻過。
剛爬兩下,雲宅的門開了,景澈見到白蓁蓁,一臉驚訝的問道:“四小姐,你怎麼在這?”
他剛問完,就聞到了濃烈的酒氣,立刻大驚:“你怎麼了?”
白蓁蓁看到門開了,根本沒有聽到景澈在說什麼,扭頭就往裏跑,速度之快讓景澈咋舌,他差點都沒追上。
白蓁蓁在雲宅住過一段日子,認得路,很快就跑到了雲襄的院子。
景澈還要追,雲襄已經聽到動靜出來,揮揮手讓他下去。
白蓁蓁看到他,眼睛頓時又紅了起來。
夜晚天亮,他隻穿著一身單衣,頭發長長的散在腦後,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高不可攀的神明。
但白蓁蓁卻更難過了,他是從陰暗裏走出來的啊。
那一身高貴和淡然之下,是無數人的性命和鮮血。
她跌跌撞撞的撲過去,將雲襄從門外撞倒在門裏,抱著他哭得不能自拔:“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心裏知道白餘墨沒有錯。
他一心為國,京城城破他痛苦無比,京城的百姓遭殃,他恨極了那些大月國的軍士,他被人欺騙,以為自己撕下了偽善之人的麵孔,他有什麼錯?
可是她能這麼跟雲襄說嗎?
告訴他雖然我爹害了你全家,但他不是故意的,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你們全家可以活過來了。
怎麼活?怎麼重新活過來?
那麼多的人命啊,那麼多鮮血啊,怎麼活過來?
“對不起……”白蓁蓁抱著他,說來說去,除了這三個字,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