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人有了依戀,才能不想著尋死
“這個送給你,”葛先生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隻墨綠色的玉鐲來,要給白蓁蓁戴上,“我病的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們大婚,這個,就當提前送的賀禮了。”
“襄兒脾氣固執,委屈你以後要多多看著他了。”她說著,眼中居然有種悵然。
白蓁蓁不太想要,這個玉鐲一看就很貴重,又是葛先生準備送給公子襄的妻子的,她一個冒牌的,演場戲就得了,哪裏能真的收。
白蓁蓁看一眼公子襄,見他朝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她也隻好先收下,想著回去以後再還給他。
離得遠時,葛先生身上衣袍遮蓋,看不出什麼來。
現在白蓁蓁被葛先生拉到身邊坐下,頓時注意到她的手,幾乎可以用骨瘦如柴來形容。
葛先生伸手去夠紅泥火爐上溢出來的茶壺,公子襄忙替她拿過來,給她倒上一杯。
“半杯就夠了。”葛先生道,說著,她又拿起桌上的水袋,裏麵裝的是冷水,“有些渴,兌出來的溫水剛好適飲。”
白蓁蓁看著她喝完一杯水,神情微動:“我來給先生診脈吧。”
葛先生微微點頭,十分配合。
隻是在診脈的過程中,她似乎總是著急,眼睛有意無意瞥向煮開了的茶壺上。
“先生是覺得渴嗎?”白蓁蓁示意公子襄再去倒杯茶來。
葛先生笑了:“是,總是口渴,喝多少水也沒有用。”
兌好的溫水端過來,白蓁蓁從公子襄手中接過,遞到葛先生手裏。
“我時日無多了是不是?”葛先生說著,眼中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當然不是,”白蓁蓁道:“您得的是消渴症,雖然難治,但也能治好,如果您信我,要不了一個月,您就會恢複如初。”
消渴症在現代的名字叫糖尿病,治療方法一般是打胰島素。
這裏沒有胰島素這麼高端的東西,也難怪很多大夫們都治不好。
葛先生尚未有什麼反應,白蓁蓁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公子襄的神情鬆懈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葛先生目光和藹的看著白蓁蓁。
白蓁蓁一猶豫,她剛剛才假裝是公子襄的未婚妻,要是道出真名,豈不是要露餡。
“先生叫她蓁蓁就好。”公子襄替她回答。
葛先生點頭,目光裏帶著凝重:“蓁蓁,謝謝你。”
她其實不報什麼希望,她甚至覺得,白蓁蓁這麼說,隻是出於對她這個將死之人的安慰。
“她的醫術真的很好。”公子襄眯著眼,過來站在白蓁蓁身邊。
葛先生應一聲,朝白蓁蓁道:“要紙筆寫方子嗎?東籬在門外,你可以找他。”
公子襄離開國子監已經七年了,兩人恐怕這些年一直沒見過,白蓁蓁知道,葛先生是在委婉的讓她回避。
門被緩緩關上,公子襄寬慰道:“您的病會好的。”
葛先生目光柔和的看著公子襄:“七年不見,倒顯得我們有些生分了。”
是在說他的稱呼,如此見外。
公子襄道:“你別多想,白……蓁蓁醫術很好,你會好起來的。”
葛先生點點頭,也不知有沒有信他的話:“你別怪東籬,他什麼都不知道。”
“嗯,”公子襄應一聲,知道她說的是沈東籬剛才為難他的事,“我離開之時,所有人都以為你被我氣壞了。”
葛先生忍不住笑起來,笑一會兒,又開始咳嗽,公子襄忙替她再端一杯茶水。
“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放棄嗎?”葛先生看著他,柔聲問道。
公子襄緩緩道:“沈琢回來了。”
“就算沈琢登基,他也是承明帝的兒子,你想要的,他未必能給你。”葛先生的目光中透露著濃濃的擔憂,“七年前你意氣風發,我知道我攔不住你,可是現在,你已二十有四,還沒有看明白嗎?”
公子襄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可這不是認同葛先生的話,這是固執己見。
“我將你藏在國子監養大,不是為了讓你去送死的。”葛先生輕聲規勸,“若你父母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能成家,平平安安過一生。”
“我時日不多了,有生之年若是能看到你成親,也不枉負你父親對我的知遇之恩。”
公子襄沉默一瞬,道:“我知道。”
葛先生自知說服不了他,眉眼中露出焦急之色,將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
他起身朝門口走去:“藥方應該寫好了。”
“襄兒,”葛先生有些急的叫住他,半晌,才道,“在承明帝身邊,要小心。”
公子襄點頭,打開門,就見白蓁蓁離得很遠,跟沈東籬不知道說著什麼,似乎臉上還帶了笑意。
“天快亮了,我們走吧。”公子襄仰頭道。
白蓁蓁將藥方和注意事項再次跟沈東籬囑咐一番:“半個月後我會再來,葛先生一定會有好轉的。”
沈東籬感激的道一聲多謝,但看向公子襄時,仍舊沒什麼好臉色。
車夫早在來的路上等著,兩人的身影湮沒在夜色之中。
沈東籬將藥方放好,準備天一亮就去買藥,進了屋子,見葛先生神色悵然,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看到她受騙,忍不住道:“白蓁蓁不是雲襄的未婚妻,她已經嫁人了,現在是靖王妃。”
葛先生一怔,神色重新恢複平和:“你真當先生病糊塗了嗎?”
“那……”沈東籬不明白了。
“人隻有有了依戀,才能不總想著尋死。”葛先生微微歎了口氣,眸中顯出洞察之色。
下山的路原路返回,馬車顛簸起來,倒是比來的時候更加猛烈。
白蓁蓁想著來時不小心撲到他懷裏的尷尬處境,這次心裏憋著氣,手上也不自覺的抓緊了馬車,免得再不穩。
公子襄將她所有的動作盡收眼底,眯眼看著她:“多謝。”
白蓁蓁被他突然的開口嚇了一跳,道:“不用謝,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公子襄低聲道:“多謝你沒有拆穿我。”
白蓁蓁此時想起了手腕上的鐲子,忙抬起手要還給他。
昏暗的夜幕被緩緩揭開,清晨的曙光不知何時照了進來,白皙的手臂一抬起,仿佛泛著亮色。
公子襄目光一凝,伸手握住白蓁蓁的手腕。
“你……”白蓁蓁一時語塞,居然不知該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