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向暖本來還在想著該怎麼安排他的妹妹，卻沒想到緊接著，一番好意竟被拒絕了。她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葉英卓，少年的眉宇之間，有著淡淡的疏離和警惕。
她立刻明白過來，這兩個孩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怕她對他們有什麼不良企圖。有戒備心是好事，說明他不是個沒腦子的人，他在機會麵前，也不能完全頭腦發熱，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
其實是無所謂的。可保羅和夢娜聽了就不高興了，保羅立刻開口道，“我說你們也太不識好歹了吧，我們太太難道還會騙你不成。你們倆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值得我們騙的？”
說完他一臉不屑的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眼這對兄妹，眼神有些不屑和埋怨。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少年的臉色一下子就漲紅了。
他低著頭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摸出了最後的幾十塊錢。他細細的數著，遞到了唐向暖麵前，一臉倔強的，“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這些不夠，但是以後我會還你的。”
說完他站起身，一把拉住旁邊的小女孩，“小倩，走吧。”
在眾人一臉震驚的目光下，葉英卓拉著她頭都不回的離開了。保羅坐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店門外麵，他才低聲嘀咕道，“這倆孩子，本事沒多少，脾氣倒是不小。”
夢娜聞言，看著他笑了起來，“有你那麼說話的嗎。專門往別人的痛處戳，你沒看見太太剛才在很努力的保護那兩個孩子的自尊心嗎？”
保羅冷冷一笑，“窮的褲子都要掉了，飯都吃不起，自尊心有什麼用？”
說完他伸出手指頭扒拉了一下桌子上的幾十塊零錢。聲音有些冷，“我在街頭流浪的時候，比他們年紀還要小，剛開始也要麵子。後來才知道，麵子算個屁，為了活下去，我還跟狗搶過吃的呢。”
那年的保羅才七八歲，流浪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小縣城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老家在什麼地方了。隻記得那年冬天非常冷，他被親戚趕了出來，身上裹著唯一的一件又破又舊的小棉襖，無知無覺的走在大街上。
那些人沒一個好東西，餓了整整五天。他就靠幾口涼水活了下來，一口饅頭都沒吃上。這邊的人都叫他叫花子，他聽了不高興，還跟人生氣，最後餓得頭暈眼花，迫不得已去翻垃圾桶，還有別人倒了的隔夜菜。餓得很了也管不了餿沒餿，合著那些臭味就往嘴裏塞。
記得有一次吃了一半長了毛的餿饅頭，他跟路邊的狗搶了起來。半大的孩子，被狗追的滿街大跑，他哭著喊著，卻沒一個人過來幫他，那些人站在街邊，指指點點哄堂大笑。
後來保羅就明白了，什麼臉麵一點用都沒有，隻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他在牆角搬了個磚頭，趁著它不注意，一板磚直接把它砸暈了，拿著繩子又捆了好幾圈，親眼看著那隻狗斷了氣，他才一屁股坐在雪地裏。眼神空蕩的抬頭望天，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是掉到了冰窟窿裏似的，拔涼拔涼。
從那以後，為了活下去，保羅學會了坑蒙拐騙。見人就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人逗他，叫他喊爸爸，他毫不在意的張口就來，還有人讓他學狗在地上爬，隻要給吃的，他也爬了。
後來趁那些人不注意，他暗地裏在路上撒了玻璃渣子。白天捉弄過了他的一個醉漢，路過的時候被紮傷了，不湊巧的是，那些玻璃渣子剛好紮到了那個男人的動脈。
18線的縣城裏，出了一張罕見的人命案，所有的居民都很憤怒。保羅很害怕，他怕那些人最後發現凶手是他，然後把他扒皮抽筋，他要活下去，他想活下去，雖然生活艱難，可他還是不願就此死去。
每天看到天上的太陽，他都會心生歡喜。清晨的露珠，也會讓他開心半日，他喜歡這個世界，不願意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
或許是上蒼終於聽到了他的呼喊，他被人接到了陸家。從此漂洋過海離開故鄉到了法國，漸漸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沒人比他更清楚，為了活下去，要舍棄些什麼東西。
在那一刻，他的心裏矛盾又複雜，這還是頭一次這麼想要幫助別人，他的眼神有些複雜，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唐向暖有所察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先去付錢吧，等一會兒我們再找葉英卓和小倩。”
“要我出嗎？”保羅有些驚訝地問。
唐向暖冷哼了一聲，“你們不是每個人月薪都十幾萬嗎？不過百十塊錢，還不願意了。”
保羅點點頭，嗤笑一聲，像個大爺似的，“好吧！誰讓小爺這麼多錢呢！”
他一邊伸手去到一邊，嘴裏嘀嘀咕咕的說道“要不然這樣，那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都由我出。這四年由我管他，如果他妹妹能考上大學，我也供她讀到畢業為止。畢竟今天是我出言不遜，有錯在先，也別跟他說是我資助的。你就說聯係上了什麼業務組織之類的機構，電視上不是老放那些，資助貧困生的新聞嗎？我就當做了件好事兒，給子孫後代積德了。”
唐向暖看他口不對心的樣子，逗得大笑起來。結了帳之後，三人匆匆茫茫就去尋找葉英卓和小倩的身影。
街上人來人往，那那個孩子早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這邊離南郊的橋洞還挺遠的，他們沒地方去，肯定會回去。要不然我們先到那邊守株待兔，”夢娜提出了一個還算中肯的建議。
唐向暖看了看身邊的兩人，見他們都睜著眼睛等自己拿主意，她索性他就前頭一人給了一圈，“看我幹什麼？我又沒四個輪子，趕緊把車開過來去堵人呀。”
保羅和夢娜，……
三個人開了車風風火火的過去。很難想象，兩個身無分文的孩子，怎麼走過這麼遠的路。
現在天色已晚，溫度也逐漸降了下來。那倆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多，單薄的一點都不防寒，一路走過去，怕是要去半條命。
車開了沒多久，夢娜眼尖的看見了走在馬路上的兩個瘦弱的人影，他們牽著手擠在一起慢慢往前，正是葉英卓和小倩。保羅打著方向盤，穩穩停在了兩人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