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一點，準時來到培訓機構的營葉跟同事打了聲招呼，就去換工作服。
鏡子前，女人一身黑色的套裙，既不古板又不失新潮，這裏與傳統的學校不同，彈性的工作時間與輕鬆愉快的教學環境，也是自己選擇這裏很大的原因。
“Crystal，你的學生提前來了。”Daisy推開更衣室的門。
營葉淺笑，這孩子看來還蠻好學，這裏的每一位老師都有自己的英文名字，大家叫起來也方便，但卻還是更喜歡中文名字。
將披散的黑色大卷長發向上卷起，穿上這身衣服，大家的頭發也有嚴格的規定，必須盤起。
整裝完畢，營葉拿起自己的教具箱出來，果不其然，獨立教室內已經可以看到小男孩的身影。
“你好，Kuhn。我是你的老師，叫我Crystal好了。”營葉上前用德語跟他打招呼，真是個帥氣的孩子，想必他的父母更加俊美。
Kuhn用藍色的大眼睛盯著自稱老師的女人，說了一串法語。
營葉尷尬的坐下：“Kuhn，你聽得懂德語對吧，老師聽不懂你說什麼，要不咱們先用英語交個朋友好嗎？”
Kuhn撇過頭，趴在桌上，繼續用鉛筆作畫，不理她。
真是個有個性的孩子，營葉湊上前問：“哇，小帥哥在畫大帥哥啊，他是你爸爸嗎？”
Kuhn依舊不理，營葉也毫不在意，繼續道：“你學畫畫多久了？”
受不了老師的聒噪，Kuhn從包裏拿出耳麥戴上，邊戴邊看著老師的反應，希望她趕緊發火，把自己趕出去，這樣就不用學漢語了，學會了就要被送走，才不要離開母親呢。
見他如此，營葉不客氣地將線拔掉：“有好聽的音樂，要分享嘛。”
“你聽得懂嗎？”稚嫩的聲音如同小大人一般，高傲地仰頭。
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一臉瞧不起自己，用漢語說：“那你聽得懂嗎？”又用德語翻譯了一遍。
Kuhn一愣，冷哼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怒目看她。
他表現的清晰明了，如此厭煩學習中文，卻被送來口語速成，看來是家長逼迫他來的，想必是家長工作調動，他無可選擇要跟著走。
營葉將音樂關掉，語氣平穩下來，剛剛自己也跟個小孩似的，但也試探出，他還是很吃這一套的，驕傲的Kuhn，一定很聰明。
“你害怕你學不會吧。”營葉說的是肯定句。
Kuhn仿佛聽到了笑話：“隻要我想學，沒有我學不會的。”
“是嗎？那你這麼抗拒，不配合，那就是不喜歡我了？”營葉根據經驗猜測，很少能逃出這兩種。
Kuhn的眼眸轉動：“我剛剛在樓下看到冰淇淋，你幫我買上來，我就不討厭你，乖乖上課。”
“噢？若我買了，你不照做怎麼辦？”
Kuhn拍著胸膛：“我是男人，不說謊的。”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老師。
營葉沒去拿錢，讓他等著，Emma見她出來，上前詢問：“怎麼樣？”
“我去買冰淇淋。”
“搞什麼，你上課呢。”Emma按住電梯，陪著一起去了。
營葉忍不住問：“誰送他來的？家長怎麼第一節課都不聽呢？”
“沒看到，我下去時車已經開走了。”Emma不解的問：“他讓你買的冰淇淋嗎？”
營葉點頭：“我倆在一起二十分鍾，他都不怎麼理我，惜字如金，但願冰淇淋可以打開他的話匣子。”
返回教室，Kuhn笑著接過冰淇淋，他的笑是發自內心的，再次拿起桌上的一百元：“給你，剩下的當小費。”
營葉笑道：“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你會讓我去買冰淇淋，證明你家長不讓你吃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Kuhn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轉了一圈，驚奇地問。
營葉問：“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不讓你吃嗎？”
“前天看牙去了，醫生說今天可以吃了，可是爸爸非讓再等一天。”
真是一身汗，還好不是他有什麼嚴重的疾病，不然自己可承擔不起，麵對小孩兒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怕他吃多不好，營葉也拿起木勺陪他吃，盡量自己多吃些：“Kuhn，我給你買冰淇淋，你應該對我說什麼呢？”
“Thankyou，真是的，不是給你錢了嘛。”Kuhn嘀咕著。
營葉點頭，拿起筆在玻璃板上用拚音寫下‘謝謝’，笑道：“瞧，你剛剛說的謝謝就是這麼寫，這麼讀，以後誰幫助了你，你就可以對他說，很好用的，不信你回去試試。”
“你騙我，我看過中文書籍，不是用字母寫的。”Kuhn輕哼，敢欺騙我。
營葉豎起大拇指：“真聰明，但老師告訴你，這不是字母，這叫拚音，是你學習漢語的基礎，你隻有學會了這個，才會認讀，繼而認識書本上的字，以及路牌啊，重點是，你懂了就可以買好吃的，對不對？”
“有幾分道理，不如這樣，老師，我聘請你當我的翻譯，我就不學漢語了，你放心，我會給你高薪的。”Kuhn對於自己的提議洋洋自得。
營葉真是服他了，什麼都想得出來，還翻譯？都是跟誰學的，這麼說教看來是不成的。
“Kuhn，你讓我當翻譯，不是不可以商量，前提是，你要兌現承諾，冰淇淋你也吃上了，咱們是不是可以上課了？”
男孩放下勺子：“我是男人，說話算話，上課吧。”
瞧他昂起的頭顱，營葉忍不住讚許的點頭，真是個小男子漢呢。
“好，我們正式上課，還記得，我一進來對你說‘你好’嗎？就是這麼寫。”迅速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字的拚音。
小Kuhn點頭，老師繼續道：“我畫紅線的部分叫做聲母，藍色的部分我們叫韻母，上麵的符號我們叫聲調。好，跟我讀。”
“聲母。”
營葉像他豎起大拇指：“非常好，跟我讀聲母。”
Kuhn很配合，矯正兩次，發音就很準了，還是小孩子學新語言接受能力更快一些。
“等一下，我再吃一口。”Kuhn舀起一勺，讚道：“美味。”
營葉汗顏，看他調皮的模樣，不禁安撫自己，對外的課堂本就是開放的，寓教於樂，不過分就好。
“小帥哥，回神嘍。”
因為是第一節課，一個半小時已經很不容易了，營葉怕太多他無法吸收。
“這就是我們今天學習的內容，跟老師複習一遍，咱們就下課，好嗎？”營葉還是很滿意的，雖然很波折，但也了解了小帥哥的脾性，講得不多，但卻是個好的開始。
Kuhn將筆丟進筆盒，抬起手腕上的表舉到老師眼前：“整點，我已經下課了，你就是繼續講下去，也沒有學費的。”
“好吧，那你回去複習一下，明日咱們繼續。”營葉不強求，雖然隻有四十分鍾講的是正題，其它時間都在被他靈活地頭腦亂提問。
見他背書包，跑到門口，又回過頭，露出微笑：“拜拜。”
這孩子，營葉收拾好拚音道具及圖片，拿起教具箱走出教室。
“美女，回歸課堂，感覺怎麼樣？”Emma也剛下課，扭著脖子，一副吃痛的表情，老毛病又犯了。
營葉拉著她進入休息室，放下箱子為她按摩。這手藝還是母親在世時練出來的，可是受到好評。
“還不錯，他很聰明，就是貪玩，更加貪吃。”營葉不由想起他吃冰淇淋的模樣，著實可愛。
Emma覺得舒服多了：“美女，共進晚餐怎麼樣？”
“你的確欠我頓飯，但今日我沒口福，店裏的貨剛到，我要回去欽點一下，下次吧。”
嘟嘴的Emma咬牙：“過期不候，誰跟你下次，既然這樣，那我約會去好了。”
“有內幕喔？我認識嗎？”
女人脫掉正裝，將墨綠色深V連衣裙拿出來回晃：“怎麼樣？我一個月的薪水呢。這個人你見過，就是總部的市場部經理，他來視察情況，我自然作陪，他就請我吃晚餐。”
“既然他都請你了，你幹嘛還約我？”營葉納悶。
Emma將衣服穿好，換上金色高跟鞋，整個人的氣質都上來了，著實靚麗：“我這樣盛裝打扮赴約，他該以為我是專門為他，若我再帶個人，你在中途離開，那就不同了。”
“天啊，你這個大美女站在他麵前，他會繳械投降，根本無需我這個道具，你真是擔心過頭了。”營葉換好衣服，拿起包衝她揮手。
電梯到了一層，往外走就看到落地窗外背書包的小身影。來回往返踱步，嘴裏似乎在嘀咕著什麼。
“Kuhn，怎麼還沒走啊？”他一下課就往外衝，早該走了二十分鍾了。
黑色的眸子此刻黯然無光，不滿地抱怨：“電話打不通。”
營葉蹲下身子，摸著男孩栗色柔軟的頭發笑道：“別著急，老師陪你等好不好？”
“好，我要吃冰淇淋。”
糟糕，他還吃上癮了，營葉安撫他：“Kuhn乖，你的牙剛剛好，若今日吃多了，就又要返工，還要遭罪，過兩天老師一定請你吃。”
“可是我餓了。”Kuhn忽閃的眼毛垂下。
營葉看他的小模樣，喜歡得緊，隨即站起身宣布：“那好，老師帶你吃飯去，你想吃什麼呢？”
“真的嗎？我也不知道我想吃什麼，聽說中國有好多美食，是真的嗎？你肯定知道哪裏有中餐吧，帶我去。”Kuhn提到吃的，眼睛都在發亮，非讓自己去中國，自己能不能吃習慣還是回事呢，順便體驗一下。
營葉想了想問：“那你有沒有什麼忌口的？能不能吃辣的？”
“我不挑食，隻要好吃就行。”
既然如此，那就自作主張了，拉著他走了兩步，營葉停下：“Kuhn，你再給父母打個電話，省著他們擔心。”
“不要，他肯定把我忘腦後去了，咱們吃飽再說。”
瞧他鼓著腮，似乎還在生氣：“Kuhn，要不這樣，你發條信息，等你父母看到，就會第一時間回過來。”
靈巧的小手快速在手機上運作，猛地抬起頭：“走吧。”
這回，營葉安心的拉著小帥哥尋找美食去，沒辦法，也不能讓他一個人在樓下等著，太不安全了，一會兒順便給博森帶點好吃的回去。
“我喜歡那件藍色T恤。”走到商場附近，Kuhn指著櫥窗內模特身上的衣服，停下腳步，不走了。
營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想不到這小家夥的眼光還不錯：“想給你爸爸買嗎？”
“昨天他看雜誌，把有這件衣服的頁折角了，才不給他買，敢把我忘了不來接我，還想讓我給他買衣服，做夢去吧”。Kuhn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將衣服照下來。
營葉不懂了：“你想照下來讓爸爸確認一下對嗎？”
“不，我是要告訴他，我在這件衣服跟前路過。”Kuhn偷笑，小手已經拉著老師往前走。
營葉聽完他的理由，著實感歎，這小家夥還瞞記仇的呢，對自己的爸爸都這麼有主意，若是自己呢？真是後怕。
轉念一想：“Kuhn，你不過是想讓爸爸不把你忘了，按時來接你，可你若直接這麼說，太過火了吧，老師教你一招怎麼樣？”
“說來聽聽。”Kuhn洗耳恭聽。
營葉咬著下唇：“今天你第一天學漢語，想必爸爸回家肯定會問你都學到了什麼，你可以拿著你剛拍的照片，指著說這衣服說，是藍色的。”
“藍色的？你再給我讀兩遍。”
營葉帶他讀了幾遍：“這樣證明了你認真學習，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你的爸爸卻沒有，相信下次，他一定會按時來接你。”蒼天，孩子家長，可別怪我，這也是為了讓他增長詞彙量。
公司正好在商業圈，也是美食的彙集地，走了兩站地，營葉指著熒光燈的牌子道：“這是一家正宗地火鍋店。”
“哇，人好多啊，快進去吧。”Kuhn感覺自己的口水都要下來了。
營葉拉住他的書包肩帶：“跟我讀三遍火鍋店，我們才能進去。”
“不要啦，快點，餓死了。”
女人依舊堅持，說什麼都不走，Kuhn噘嘴：“火……鍋……店。”
“不，不，不，是鍋。是一聲調，再來一次。”營葉看他已經身子前傾，一副馬上衝進去的樣子。
Kuhn感覺到書包又被拉住，大聲地喊了句：“火鍋店。”
這一嗓子，倒是讓經過的人都在看他，營葉滿意極了，衝他豎起大拇指，拉著他的小手踏進火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