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我吃得不明不白,奶奶的話一直纏繞在我的耳邊,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去麵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與背叛,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不可以,原來要去適應一個趨炎附勢的家庭是那麼地難,三嬸並沒有做錯什麼,唯一做錯的是她在這樣一個習慣壓迫與嫉妒的家庭裏學會了反抗,我的媽媽就是一個很鮮明的例子。
那個時候的媽媽不過十八歲,卻因為外公外婆著急著把她嫁出去,而草率地跟爸爸結了婚,這有就使得這場婚姻以及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災害,媽媽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們她的痛苦和難過,每次喝完酒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喃喃地問著蒼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想說的是,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她不過是命運的一顆棋子,一顆慘烈的棋子,我對外公外婆這麼敬愛,我不想要說什麼是他們間接把媽媽推上命運惡毒齒輪這樣的話,可是每當聽到媽媽這樣說的時候,我總是想要過去輕輕地擁住她,告訴她,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隻是上帝的安排讓我們都受了傷害。
我對媽媽的敬仰並沒有因為我對她的看法而有絲毫的減弱,我的媽媽是個女強人,她可以很聰明地周旋在工作和家庭之間,盡管我知道這樣的她很辛苦很累,爸爸剛去世的那幾年,我和姐姐還在讀小學,而弟弟尚且四歲,年少的我們什麼都不懂,隻不過整天地玩耍打架,我僅存的記憶不過是晚上很晚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見媽媽蹲在地上幫我們洗衣服,寒冬臘月的水很冰,媽媽沒有戴手套,隻是用雙手機械地在搓衣板上來回地洗衣服,年少的我隻是用我朦朧的雙眼去看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很弱小,她看起來甚至弱不禁風,可是如果我沒有親眼看見我是不可能相信我的媽媽是這麼堅強的一個女人。
在這期間有很多人都介紹媽媽重新找個好人家嫁掉,在後來媽媽告訴我,奶奶那個時候曾經跟媽媽談過話,無非就是跟媽媽擬個協議,倘若媽媽真的選擇改嫁,那麼我可以被帶走,隨媽媽,可是我的姐姐和我的弟弟必須留下來,這些話是在後來我聽媽媽自酒醉後告訴我的,那個時候我也微醺,聽媽媽說的話竟然留下了眼淚,我說:“原來這個家真的可以沒有我,原來我除了讀書好,沒有其他任何的途徑可以讓這個家裏的人重視我。”這句話是三叔告訴我的,一句話都沒有變,那個時候他跟我說的時候,我隻是覺得一切都那麼可笑,我笑著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不是用成績可以衡量的,我被拿來衡量的從來不是成績。”那時三叔很顯然被我的話問住了,可是現在看來,那個時候的我隻會一些嘴皮上的功夫,其他的似乎什麼都沒有。
我跟媽媽在酒醉之後可以說很多很多的話,最多的話莫過於我們的曾經,我們的曾經都是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那裏有我們依山傍水的家鄉,我的外公外婆一直對我很好,視如己出,他們甚至可以用他們所有的心血來疼愛我這個來自異鄉的孩子,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我體弱多病,沒有一點抵抗力,外公經常在三更半夜抱起發燒不止的我奔跑在那個小山城裏,為了我的病他遭到了不少醫生的辱罵,這些東西都是外公在之後跟我不經意之間提起的,他喜歡喝點老酒,喝老酒的時候喜歡搬塊椅子來讓我跟他一塊坐,小小的我就在高大的外公身邊看著他喝酒,偶爾他也會點起自己卷的煙,那種香煙很香,比我之後聞過的任何一款香煙都香,我就是在外公的酒味和煙味中長大的,媽媽跟我說,外公在年輕的時候脾氣特別的壞,喜歡酗酒,而且經常在外麵爛醉如泥,為了這個外婆沒有少跟他吵架,但是自從我去了他家後,他就變得分外的懂得體貼人,從來不會給我壞臉色,連一切從來不碰的家務都會幫著外婆分擔點。我很感動,我真的很感動,當我知道我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改變某個人的時候,那種自豪感會油然而生,是真的,更何況這個人是我這輩子最最尊重的外公。
那個時候的我還是沒有毛發的雞蛋,外婆為了讓我長得好一點,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雨夜抱著嘔吐的我哭,她哭得很隱晦,眼淚卻不爭氣地滴落在了床單上,她一邊哭還一邊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不知道她的沒關係是說過我聽還是說過自己聽。隻是她的那種絕望在很多年以後我是真的有所體會。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伸出我的小手擦拭外婆臉上的淚珠,我告訴她,雞蛋沒有事情,雞蛋隻是肚子有點痛,忍一忍就過去了,我無數次地在這樣的痛苦中睡去,小的時候外婆沒有空理睬我的時候是我自己喂我自己吃飯,我告訴自己,外婆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我不可以給她帶來任何的麻煩,否則我自己都無法原諒我自己,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已經忘了當初自己的那個誓言,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為什麼,就為了那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後來的後來,我告訴自己,要好好學習,不為什麼,就為那些恨我的人和我恨的人,我的所求開始變成了複仇,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變得那麼偏激,隻是當所有的往事都翻湧而上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去辨別所謂的對與錯,如今也是這樣,當我聽到媽媽跟我說的那些事情的時候,所有的憤怒,所有對顏家的憤怒都紛擁而上,我隻知道,這個世界並沒有誰可以真心對我,更沒有誰,會給我所謂的真愛,我隻能靠自己去獲得,我隻能靠自己去努力。
可是如今當聽到奶奶這麼說三嬸的時候,我骨子裏的憤怒又紛湧而至,不能停歇。
“怎麼不說話了,南音,以前提到這種事情你不是都是義憤填膺的嗎,今天卻像隻駱駝似的,把頭都埋在沙漠裏,什麼都聽不見?”姐姐嘲諷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她的話,她的話一直都是陷阱,這一點在我很久以前已經知道,她總是很聰明給我設下各種各樣的坑讓我往裏麵跳,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無所謂,隻要自己心裏沒鬼,又何必害怕別人給我怎麼樣的罪名,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錯得太徹底了,我越是與世無爭,越是軟弱可欺,就越是給她顏南方傷害我的機會,以前的我不過是因為她是我的姐姐,我不希望因為任何事情失去與她的愛,可是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可以去忘記,她曾經帶給我的傷痛,她帶給我的,不隻是傷痛,還有我對自己傻乎乎付出的嘲諷。
“沒什麼,不過是覺得對你們說的話有點興趣,你最近怎麼也開始關注三叔和三嬸的事情了?”我問。
姐姐又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我,這樣的眼神一直重複出現在在我的生命中,如果是在以前,在我對她喪失信心以前,我會覺得她的這種表情,軟弱中帶著力度,妥協中不失堅強真是可圈可點,更何況要是在以前,我肯定會運用我三寸不爛之舌好好地損她一損,並且力度會剛剛好,既不讓她完全明白我諷刺的點在哪裏又不讓她覺得好受,可是現在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以前跟她小打小鬧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我已經沒有力氣把自己的心真真正正地交給她了,我要的不過是沒有受過傷害的自己,現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得了我,誰都不可以,而這樣的代價是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隻有給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才能讓自己不被傷害到,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處事方法是不是偽哲學,但是至少這樣能讓我好受點,這樣就夠了。
“怎麼說話的呢,我們一直都是一個家庭,你三叔三嬸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我們討論討論難道不可以嗎,更何況如果沒有你三叔的那個兒子,我們顏家隻有你弟弟一個人可以繼承香火,你覺得看到顏家這個樣子你會舒服嗎,我忘了,你不過是個女孩,你怎麼會明白男丁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多麼重要。”奶奶對我嗤之以鼻。
我看著奶奶的樣子,突然想起是不是在十幾年前她得知我是女孩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嘴臉,是不是就算她看到媽媽為了保留下來我是如何的苦苦哀求,她仍然無法接受我不過是個女孩這個事實,我不知道為什麼男孩對於一個封建家庭來說多麼重要,我更不知道為什麼就算我一直想要融入這個家庭卻怎麼也融不進去的原因,我隻知道,現在這個時候是我被看笑話的時候,而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不可以這麼坐以待斃。
“奶奶,您這個話說的就不對了,什麼叫做我不明白一個男丁對於一個家庭來說的重要性,就是因為我太明白了,我才能夠容忍你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們一直覺得我是多餘的,但是這並不表示我沒有自己存在的價值,我能把自己的書讀好,我可以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這一點你不用質疑我,我也不會因為你說的任何話來質疑我自己的人生,還有,如果我是一個你口中所說的那種人,我是不可能會在這個家待這麼久的。”說完我轉身進了房間,“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對三嬸有什麼不利,她是一個無辜的人,人家安分守己地工作帶孩子,不過是想要問心無愧,如果你連這樣的權利都要剝奪人家的,我隻能說你太過分了,不要讓另外一個無辜的人成為我們這個封建家庭的犧牲者,我們這樣的家已經承載不了這麼多的傷悲了。”說完我就徹底地把房門給關上了。
房門關上的時候,我的淚水流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想到自己的身世可憐,還是為了三嬸兒難受,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不顧一切地跳起來,為了三嬸要爭出一個所以然來,可實際今天,我發現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我的世界已經容不下任何的背叛和爭吵,我能做的不過是為自己爭取一點點的權益,至於別人,也許我真的是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林振風發來短信:“我下午會去找你,你是否在家。”我心情正覺得鬱悶,突然想到也許他的到來可以讓姐姐有那麼一點點的難過,我索性回了兩個字,歡迎。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又有一種負罪感,我不知道這樣的感覺要到什麼時候,我恨死了這樣的感覺,我本來沒有任何的意思,我隻是想要安安靜靜地跟他過日子,我隻是想要讓我們能夠有個美滿完好的結果,可是總是事與願違,我的人生總是會出現許許多多的差錯,這樣的差錯讓我避無可避,我不祈求老天可以給我怎麼樣奢華的結果,我隻想要在我能夠愛的時候,我可以大膽地去愛,沒有顧及其他的東西,隻是愛著,可是就算是這樣簡單的要求,在上帝看來也是十分地奢侈,我很久很久沒有享受過純粹愛著的感覺了,我每天的日子總是提心吊膽,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離開我,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背離自己想要發展的方向而去,但是我知道,他已經不再相信我了,這些都不是我的錯,這些也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不過錯在太多的因緣巧合,我本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我也沒有想過要給他什麼不一樣的愛情經曆,隻是為什麼那麼多的事情要事與願違,太多的事情橫亙在我們之間,像一條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鴻溝,他的憂鬱眼神總是讓我想起了受傷的野獸,受傷的野獸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對於未來的人生和所謂的希望,我想要的東西也許永遠也到不了,我要的愛情也許永遠也等不到。
我多麼不希望等到有一天我回望自己的人生,看到的是,對不起,再見,我不想要他離開我的世界,但是這樣看來,離開我的世界似乎已經是一個不能夠避免的事情,我不想要他在跟我做最後的決定的時候留給我的是一輩子的悔恨和不安,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經跟我說過,如果要離開,趁早告訴我,我不希望在最後,我是最受傷的那一個,可是如果可以調換,我願意受傷害的那個人是我,我寧願是他給了我一個不完滿的愛情,我本來就不願意給別人傷害,現在是,將來更是,他是我遇上最好的男孩,也許不是最優秀,但是最執著,我多麼害怕由於自己的不勇敢不聰明失去他給我的愛,但是既然愛著就要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就意味著我們終究要離開彼此,也許有那麼一天,我可以明白,我們的離開時對他最好的愛,可謂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背離自己想要發展的方向而去,但是我知道,他已經不再相信我了,這些都不是我的錯,這些也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不過錯在太多的因緣巧合,我本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我也沒有想過要給他什麼不一樣的愛情經曆,隻是為什麼那麼多的事情要事與願違,太多的事情橫亙在我們之間,像一條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鴻溝。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活不下去,我更加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像他離開我一樣去離開別人,我自己對待愛情的態度我知道,我不過是比較矯情,我不過是比較害怕失去,我隻不過是,想要獲得多一點的愛,可是所有的所有在他看來也許不過是一個練習題,他正在聯係如何失去我,聯係如何在失去了我之後不那麼難過,我知道他的不在乎,我也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什麼資格在他麵前說愛,雖然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錯,但是我太過懦弱,懦弱到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分辨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過失就胡亂地把罪過怪到自己的頭上,也許這也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我的轉折點轉在他的身上,我愛著他,但是我多麼害怕失去他,我害怕失去了他之後我的人生將是一片空白。
下午的時候他準時到了,還是稚嫩的臉龐,他的臉在夕陽的堅硬下很堅硬,我知道他經曆過很多事,我也知道他的家庭注定了他必然要用很多很多的曆練來沉澱自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他我看不透,我也不想看透,我多麼希望他可以把自己的悲傷表現得澄澈一點,這樣我才能夠告訴自己應該怎麼給他安慰,可是很遺憾的是我永遠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我也永遠都不知道,我應該怎麼樣才能討他的開心,他吧自己跟鴕鳥似的隱藏在了最底處,我永遠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