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悶悶地呆了一個晚上,次日清晨,邱華便便早早地起床,想要前去火車站購票回重慶。
“邱小姐,這麼早,到哪裏刻?”
“刻?”邱華回頭望見阮冬梅朝自己走來。
“邱小姐,這麼早,到哪裏去?”阮冬梅又用普通話說了一遍。
“哦,去買火車票。”
“你……”阮冬梅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這麼早就要回重慶去麼?”
“嗯,報社隻放了幾天的假,再不回去,總編要生氣的。”
“邱小姐等等,我表弟在火車站工作,我給他打個電話,不是比你自己排隊買票方便許多。”
“哦,那謝謝你了。”
阮冬梅微微笑了笑,拉著她進了屋子,給自己的表弟打電話。“邱小姐,今天下午的火車可以不?”
“可以,可以。”邱華感激地點點頭,“隻是又要麻煩你,在你家裏多呆幾個小時。”
阮冬梅嘴角揚了揚,掛了電話,和氣地坐下來,說:“待會,我讓人去取票,下午兩點半的火車,吃過午飯再走。”
“謝謝啦。”邱華有些局促地坐在阮冬梅隔壁,麵對她,真不曉得說什麼話。
“邱小姐,”阮冬梅率先發話了,“聽說你是寸金小姐的異母姐姐?”
“嗯,這個……”邱華尷尬地看著她,這個冷麵的女人終於開始質問寸金和周律民的關係了。
“你不必擔心,寸金和周律民在一起,我一點也不生氣。”
邱華詫異地望著她,滿是困惑。
“本來,我和律明之間就沒有什麼深厚感情,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徹底的一樁封建婚姻罷了。”阮冬梅放下茶杯,“這些年來,他在外工作,鮮有回家,我們之間……所有,他若是能找到個紅顏知己,我也為他高興。”
“周太太……”邱華大著膽子問,“你並不愛周先生,為什麼不和他離婚呢?”
“離婚?”阮冬梅冷笑了,“婚姻不是兒戲,不是誰想離就隨隨便便離得了。離了婚,而後呢?我的孩子們怎麼辦?我再嫁就能保證嫁給更好的人?我的愛人已死,我的心早就隨著去了。”說這番話的時候,阮冬梅的臉上依然是沒有一絲感情。邱華隻是尷尬地坐在那裏,出於禮貌聽她絮叨自己的往事。“和周律民的婚姻,是我能夠想象的最好的生活狀態了。邱小姐,你或許年輕,並不理解我所說的。但是婚姻不是兒戲,一定要慎重。”阮冬梅點燃一根香煙,抽了一會兒,又問,“我聽說你和寸金的兄長黃四少爺在一起?”
這種秘密周律民都,沒有瞞貌合神離的妻子,這是多麼奇怪的一樁婚姻啊!邱華暗自想著,一邊點頭。
“你母親並不同意?”
“嗯。”
“母親都是為的孩子好,沒有母親希望自己孩子過得糟的——我也是做了媽以後才體會到這一點。你告訴你母親你和四少爺的事情了嗎?”
“還沒……”
阮冬梅打量她一眼,眼裏掠過一絲嘲弄:“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邱華沒說話,不快地撥弄著手腕上的手表。她不願意和一個不熟悉的人料及自己的私事。“我聽說四少爺和寸金的兄妹關係極好地?”
“是。”
“四少爺反對寸金和周律民的交往,”阮冬梅忽然冷笑起來,“真好笑,我這個正室妻子都不反對,他有什麼大放厥辭的。”
“他也是為寸金好,不希望……”
“他是想周律民給寸金一個結果吧?”阮冬梅“哼”了一聲,“寸金自己都是有丈夫的人,又能給律明什麼承諾呢?這個亂世,說不定哪天政府都垮台了,一紙婚約有什麼價值?感情才是貨真價實的。許廣平和魯迅有什麼?但她就是比魯迅鄉下的妻子強上許多倍。”這番話聽起來確有道理,但是因為是從周律民的發妻口裏說出,邱華總是覺得特別的變扭。
看見邱華表情,阮冬梅皺著眉頭,抽著煙,道:“我說的話,你也許不愛聽,因為你是寸金的姐姐,又是黃四少爺的女朋友。這樣說吧,假設,他們真的想要結婚,隻要寸金離婚,我就讓位。”
“我沒有這個意思……”邱華忙忙擺手,破壞別人的家庭向來不是她所願,雖然她確實支持寸金和周律民。
“但是四少爺的所作為……有點兒逼我退位的意思啊,那要讓我和孩子們去哪兒呢?”
“周太太,他並沒這個意思……”
“是不是這個意思,得他自己說了。”阮冬梅拍拍灰站起來,“邱小姐,你和你的男朋友有了分歧……我的經驗是,夫家的事情,我從來都不參與,丈夫說什麼就什麼,但是寸金也是你的妹妹,也算是你的家事……”邱華覺得阮冬梅似乎隱隱笑了笑,“難處啊……有些關係處理不清,帶進婚姻關係裏就是負擔,婚姻不是兒戲,既然結了婚,誰都是抱著白頭偕老的目標奔去的。”阮冬梅說教一般提醒著邱華。
邱華真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犀利而煩人,她和自己並不相熟,卻拉著自己談情說愛說婚姻,如背台詞般流利,放佛早有預謀。這一定是一個被封建婚姻毒害不淺的女人,以捉弄他人為樂。看來,婚姻真不是兒戲,得慎重。
“太太,邱小姐的票。”仆人恭恭敬敬地進來,把車票遞給阮冬梅,阮冬梅轉身把票遞給她,忽然對她笑了一下,道:“我剛剛說的話,別往心裏去,我去準備午飯,讓管家陪你在家裏轉轉。”
阮冬梅丟下邱華,轉身走開了,邱華深吸了口氣:這是個多麼奇怪的女人!
邱華在長沙逗留的時候,黃立璜見到了自己的生母吳清月,一同前往的任寬頗為驚訝黃立璜的母親竟如此年輕和美麗,不過想到黃立璜罕見的英俊,他咧嘴一笑。不過吳清月真是年輕,目測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比她實際年齡要輕很多。她揚頭衝兒子和任寬一笑,眼神飛躍,神采奕奕,嫵媚異常。“璜璜,都長這麼英俊了!”她隻拍拍兒子的肩膀,像個好久不見的老友,偏偏不像母親。
“嗯……這是我的朋友,任寬。”黃立璜有些認生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卻沒能喊出“媽”。
“噢……”吳清月歪著頭,盯著任寬看了看,笑道,“你好,我是璜璜的媽。”笑容甜美,生動異常。
“您好。”
“上車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