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

“看到那個短頭發的女人了嗎?”任寬叼著煙對黃立璜說,“就是著名的男裝麗人——川島芳子。”

“那個穿西褲襯衣的小個子女人?”

“對,就是她。這一陣經常在這歌舞廳裏活動,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你別說,穿上西裝西褲,還挺帥氣。聽說她是中國人?”

“清廷的格格,以前被送到日本去了,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黃立璜盯著她打量了一陣兒,品味著說“其實她女子裝扮還挺可人的。”

“嗬嗬嗬……”

“你笑什麼呀,真是……”黃立璜也跟著笑起來。

“不過聽說她生活極為淫亂……”

“是嘛,你怎麼知道?莫非……”黃立璜一臉壞笑。

“你真是多想了,這麼一個琢磨不透的女人,國籍不明,性別不清的,太危險了。馮姐不過讓我盯緊點,怕她在這次活動是有什麼……”

“等等,那坐在那裏的不是崔裕達嘛!”黃立璜站起來。

“是,自從上次點映之後,日本人有時就會來找上崔裕達,說是什麼商討電影的事情,誰知道呢?”任寬吹了一瓶啤酒。

黃立璜眉頭一皺,仔細盯著那群人,忽然他看見起身走開的窈窕的女子竟是寸金。“金子!”他跟上前去。

“咦,四哥,你怎麼在這裏?”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任寬拉著二人到了一個安靜的角落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和那些日本人有交集?”黃立璜好奇且擔心著。

寸金深吸一口氣,回避著這個問題。

“寸金!”崔裕達追到此,看見黃立璜和任寬,尷尬地笑笑。

“怎麼回事?金子怎麼會在這裏和那個不男不女的人在一起?”黃立璜護花心切,拉著崔裕達問。

“嗬嗬,四少爺,金司令來談一些電影的事情,希望我們夫妻二人可以……你知道日本人不好得罪……”崔裕達為難的說。

“我先回去了。”寸金終於開口說,“裕達,請你回去幫我把風衣拿過來。”

“噢,好。”

“真不像話,怎麼把你也攪進日本人中間了?九一八事變以後,爸爸就一再聲明,家裏子女一概不能與日本人……”黃立璜一改往日花花公子形象,此刻倒是像個兄長了。

“給。”崔裕達遞來寸金的風衣。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早點回來。”寸金對丈夫說。

“好。”

“等等,我送你回去。”黃立璜拿了西裝外套,送寸金一同出去。

“日本人那邊是怎麼回事?”馮月珍的高跟鞋聲響在了角落裏。

崔裕達扯著脖子望見卡座那頭,日本人不滿地哇啦哇啦地叫囂著,砸著酒杯,玻璃碎地之聲還夾雜著川島芳子放浪的笑聲。“我去,我去。”

“崔裕達,和他們好好談,這樣砸我的場子,像什麼樣子!”馮月珍抱著手,皺著眉頭。

“是,是,這兒的損失一會兒我來補償,我這就去說。”

“什麼東西,男不男,女不女,國籍都分不清,來我這兒砸瓶子,要砸回家砸去。”馮月珍滿臉怒氣地衝著遠處的川島芳子罵著。崔裕達尷尬地笑笑,匆匆走開了。

“馮姐……”任寬這時倒有些同情兩頭為難的崔裕達,這個老好人,誰都可以給他臉色看。

“我最看不慣他這熊樣兒。”馮月珍罵道,“一點男人的骨氣都沒,你說這要是真打仗,我們鼎盛電影公司還不出一個大漢奸!”

任寬忽然咧著嘴笑起來,看見女強人馮月珍像個鬱鬱叨叨的女人地抱怨,罕見而有趣。發現馮月珍正皺著眉頭瞧著自己,任寬立馬說:“您分析的是……隻是崔裕達可能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他善意地為崔裕達說話,人與人相處本來就是“凹凸”二字,大家都作“凸”,那麼崔裕達隻能“凹”。等他抬起頭,卻又迎上馮月珍難以捉摸的眼神,在她一個大女人看來,任寬的嘲笑,忽然讓她有一種小女人的感覺。她嫵媚地一笑,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隻剩任寬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