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傭人來傳飯,他倆這種大眼瞪小眼的局麵才有所改變。吃人嘴軟,在人家屋簷底下吃飯,腦袋可不能如方才那般高高仰起。她立刻調整姿態,好言好語地說,“蕭清朗啊,我雖然不怎麼餓,可能你肚子早餓了,那我陪你吃飯吧!”蕭清朗輕蔑地瞄了她一眼。率先走出書房。晟希小愣一下立馬跟上。她以為蕭清朗會直接下樓不會等她的。可是,他卻立在門外等著她。她有些感動,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聽得他說,“你不出來,我怎麼上鎖。”
晟希有些傻眼,怎麼,在自己家還要鎖門嗎。這話她到底沒有說出來,隻是心裏有些悶悶的。她腦中一個機靈,想到了方才來時路上他的話,“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是因為你這張臉!”她覺得身上涼嗖嗖的,像是冷風在吹。她忍不住抱住自己,又聯想到書房內掛著的畫像。她再怎麼愚鈍也很難不將兩者聯係起來。彙成一幕小鬧劇。初中那年的巧遇,他的奇怪舉動跟言語。高中的再見,從他的糾纏到商量式的交往。她早該知道,她的平淡無奇,他的高大帥氣,如此不相稱的人怎會交織,該是平行才對啊。原來她像她,才是一切的根源。理清了雜無章法的思緒,頭腦條理清晰,思路分明。她看向走在前邊的蕭清朗的目光,沒有迷亂,沒是夢幻,有的,隻是晶亮洞徹。蕭清朗編織的幻影世界,她已滲透。打破平衡。不再沉淪。載浮載沉的日子,終歸結束。
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都不夠形容的。蕭清朗的爸媽同樣忙於應酬。很少回家。所以,隻有蕭知薈陪著他們。哎呀,你說這人吧他怎麼說變就能變呢?來的路上還有說有笑的,回到家裏就像換了一個人。晟希雖然已經不再奢望從他那裏得到什麼,不過,還是決定將他當成好朋友。在蕭清朗回了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後,蕭知薈非常熱情地拉晟希坐在外麵的花圃旁聊天。其實,也就是蕭知薈一個人在說,晟希旁聽而已。忽然間,蕭知薈頗為神秘地說,“你見過那幅畫了?”話語間自然是疑問,但她的神態可不是那麼說的。晟希也學她那般先是環顧四周,再而神秘地回答,“對啊,看得可清楚了。”於是,蕭知薈就笑了,笑得一臉得意,“那麼,現在你該明白他喜歡的不是你,是那幅畫吧。”“是啊,明白了。”她很幹脆地承認。蕭知薈奇怪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這就是你的全部反應,沒有大吵大鬧也就算了,起碼得給他耍耍脾氣鬧鬧性子。嘖嘖,我還想看戲的說。”“如果你說的那些能夠拉回他的心的話我也很期待呢!”她帶著過於甜蜜地笑容這樣說道。再看她一眼,蕭知薈坐直了身子,幽幽地看向遠方,遠方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黑暗無邊,寂寞無聲,空洞無言。“那幅畫是我們祖上代代傳下來的。可以說是我們家祖傳之寶。二百六十年前——誰都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隻是突然有一日,我那個不知道多太祖的太祖爺爺像中邪似的滿世界瘋找一位姑娘,要知道,那個時候,他在族裏可是臭名遠播,是當地有名的花花浪蕩公子。雖然家財萬貫相貌十分地出眾,卻品行不端,口啤甚差,那些好人家的女兒沒有人願意嫁給他。因為是家中幼子,生來便十分嬌慣,兩個哥哥性格謙和,母親溺愛,所有的人都讓著他,寵著他,雖說,他的父親對他非常之嚴厲,隻是,卻不夠強勢,況且,又是一位妻管嚴患者。他總是拗不過自己的妻子……他就這般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不事生產,渾渾噩噩地度日,直到那一晚——那一晚,他五更十分才回來。他通宵不歸已是常有的事。沒有人覺得奇怪,他父親知道後也隻是意思一下指責他幾句。不想,他當即頹廢在地。像被什麼抽開了全身的氣力一樣。他母親驚得花容失色,府內亂成一鍋粥……待到府內平靜下來,待到他們百轉千回地問明來龍去脈,莫不驚詫莫名,驚喜交加。他的這種情有獨衷,不正是萬金難換的浪子回頭嗎?他母親激動地不知如何是好,還是下人提點說該去打聽打聽看是哪家姑娘。隻是,問題出現了,關鍵是沒有人見過這位姑娘,除了他自己。於是,他們就找來城裏最好的畫師。但不管找來多少畫師多大名氣地畫師,結果總是不能令他滿意。他日日出門尋人未果。雖說曾經為人放蕩不羈,欺男霸女,但在家裏,還是本份地很,脾氣也不壞。但漸漸地,在他耐力極限後,少有的風度也維持不住。他的脾氣越來越壞,也越來越古怪。他總是大吼大叫,說父母逼迫他騎虎難下娶了陸家小姐,天仙妹妹肯定生了他的氣,不肯現身來見他。可是,你知道嗎,陸家小姐,是跟她兄長共結白頭的。已是他人婦的陸家小姐又怎會分身嫁於他。這不是瘋言瘋語中了邪氣又是什麼。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有一日,他從外邊回來,同樣的失魂落魄,喃喃地自語什麼天仙妹妹飛天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驚人的潛力無限的,你相信嗎?”她有些詭譎的睥睨她,繼續說道,“說是瘋狂思念也罷,說是思念著魔也罷,他開始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地作畫。除了這個執念,他的性格好得不得了。完全與先前逆反的性格大不相同。他甚至聽話娶了一房妻子。沒有人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很快的,他的第一個孩子出世了,這也是他唯一的兒子。因為,自從妻子有了身孕後,他都沒有再碰她一下,即使看上一眼也是極少的。從此以後,他們分居而眠,他以書房為室。足不出戶,直到,那幅畫的誕生。他是用整個生命在作畫,畫成之日,他衝出書房,仰天大笑……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父母兄長妻子兒子,都以為他瘋了。長笑過後,便是直指西天,那直挺挺的背影,竟有如大山般屹立不動,堅定不移。你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嗎?”蕭知薈玉指直指月亮。她早已站了起來,似乎努力地回憶著什麼,雖然貌似詢問她,卻並不看向她,隻是定定地瞧著她的身後,雙目時而沒有焦聚,卻又時而炯炯有神,熠熠生輝。晟希下意識地摩挲自己的臂膀。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問話方式。好在,她也沒有非聽她的回答不可。最後,她說道,“他說,‘我用整個生命作畫,畫的不是人,是心。你高高在那九天之上,今日你且看清楚。我蕭清朗對月起誓,無論多少世的輪回,我都不會放棄對你的追尋,哪怕是天與地的距離,哪怕是死別生離的距離,哪怕是人妖殊途的距離……用盡手段,耍盡心機,付出所有,即便是出賣靈魂,我也要跟魔鬼做交易。換我與你一世相守,不離不棄——’……”
晟希頓覺無語。她就像是在聽別人胡編亂造的故事一般,雖然有些感觸,但畢竟於己無甘。她最多也就唏噓幾句。沉默之中,她覺得自己該表示些什麼,好歹人家講完了不是?就當是打破沉寂也好。總這麼沉悶著心裏壓抑得慌。她打哈哈地笑笑,“嗯,很精彩!很傳神!很接近真實!那個,我很感動!”
簫知薈半天不語。方才彌漫在周身的勢氣跟氤氳漸釋,她斂了一身傷懷。掩埋於曆史洪流的篇章翻開,又合住。她像是跋山涉水,行至長征之遠,意念之顛,徒攬一身憔悴與幽怨。
“蕭清朗他姐,你怎麼了。”她將手放在她的眼前揮揮。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或者喚回她迷離著的神誌。
蕭知薈輕笑,抬起手臂製止她的動作。暫時壓下心中不吐不快的那曾經物是人非的另一版本,隻因,這個女孩,她不懂。“很晚了,我帶你回客房休息吧。如果不是因為跟別人同床會一夜合不得眼,還真想跟你來個徹夜長談。”
“你不說我不覺得,你這樣一說我找找感覺還真的有些困了。”她嗬嗬一笑,然後,不經意地撫上肚皮,“雖然也有一點點餓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忍的。”
聽了她的話蕭知薈笑得那是花枝亂顫。起初,晟希有一點赧顏,以為蕭知薈是在笑她。可是,慢慢的,她就不這麼想了。因為,蕭知薈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當然,不是一兩滴,而是止不住地淚珠順著臉頰滾滾滑落。她就有些慌亂了,她很少見人哭的。她本人也不喜歡哭,所以,從來拿眼淚沒辦法。“哎呀,你別哭啊,我不餓了,真的,一點都不餓,咱們才剛吃了飯不到兩個小時。中間還吃了一盤子的櫻桃喝了兩三杯果汁……”
“你在幹什麼,這麼晚了不回房睡覺跑這裏幹嘛?”蕭清朗從黑暗中走出來。皺著眉頭責問道。
“蕭清朗,你來了,你快幫我勸勸你姐姐啊,她老是哭,怎麼辦?”她無措的就比迷途地羔羊好上一點。因為,她看到了救星。
蕭清朗白了她一眼,“你發燒了嗎,我沒有告訴你晚飯前蕭知薈就不見人影約會去了嗎?”
“怎麼可能,我們明明坐在一起吃飯來著。明明是三個人的?”她有些後怕的說。
“三個,對影成三人嗎?”
“你是在故意氣我嗎,不信,你問你姐,問她吃飯時在不在……”她回過身去,手指指了個空,入目隻見,空蕩蕩地一片,哪裏,還有大活人的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