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嫻雅喝了母親的血後好像真的好了不少,雖然臉色仍然毫無血色,但至少身體沒有發抖了。她掀開被子,走下床,拿起曾淑儀的手:“媽媽,你不痛嗎?”
曾淑儀淚流滿麵,卻緊緊咬住下唇,沒有說半句話。張嫻雅突然一把扯過那些嗡嗡響的吹風機。房間裏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
靜得出奇。
張嫻雅走到那個黑白相間的吹風機旁,輕輕拿起,像是捧著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一邊心疼地用衣袖擦拭著上麵的點點灰塵,一邊道:“媽媽,如果我死了,你會想我嗎?”
曾淑儀驚恐地從地上彈起來:“不要!!求求你,不要!!”她的眼淚像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滿雙頰,她哀求著:“不要!”
可是張嫻雅還是飛快地將吹風機的線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後,她轉過身來,看著曾淑儀,笑:“媽媽,這個姿勢漂亮嗎?”
曾淑儀幾近崩潰地跪倒在地上:“女兒,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那麼對你,可是那時候媽媽也是不得已啊,我不想被人恥笑,不想被人看不起……”
張嫻雅一邊勒緊了吹風機線一邊麵無表情地道:“我知道,你當年不是故意要勒死女兒的,可是媽媽,你知道嗎?我好痛……”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的眼淚也流了出來:“媽媽,我真的好痛。你甚至還沒給我取名字就親手把我勒死了。媽媽……我不怪你……”
曾淑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是跪在那裏哭泣。當年她未婚懷孕,為了保住自己的名節,她把剛出生的孩子親手用吹風機線勒死,她也後悔啊,她被這件事折磨了近二十年。如果可以,她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得下一世的安寧。
可是……這跟小雅無關,她不能連累小雅啊……
她想哀求,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她已經那樣對不起她了,還有什麼理由去求她放過小雅呢?
張嫻雅流著淚看著地上的母親,誰說鬼魂沒有眼淚呢?她躲在這個吹風機裏近二十年,她一直等啊等,想要借著吹風機再次回到母親身邊,可是母親卻殘忍地堅持了二十年不用吹風機。
要不是張嫻雅賭氣跑出去,並看中了這個吹風機,把她撿回來,她根本不可能再次看到母親,更不可能進入到張嫻雅的身體。
她其實,隻是想要一個媽媽而已。
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遊蕩,找不著回家的路。
因為,她怕冷,她怕黑。
“媽媽,既然妹妹那麼恨你,就讓我來代替她好不好?我愛媽媽,我一點都不怪你,我隻想跟你在一起……好不好?媽媽……”她的聲音沒有了半點陰寒,從母親那溫熱的血液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溫暖的情感。
“媽媽……”她淒楚地哀求道,但手仍然沒有離開吹風機線。隻要母親說一句不,她就馬上勒死這個身體。
可是,張嫻雅沒想到的是,母親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將菜刀藏在了身後。
曾淑儀一邊流淚一邊看著女兒,臉上布滿痛苦,她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張嫻雅知道母親是不可能同意她這個無禮的要求的。是啊,她隻是一具鬼魂,她已經死了二十年了,她隻是一個肮髒的不能見光的私生子……
可是,在喉嚨被勒緊,在她感到窒息的那一刻,她放棄了。她是那樣愛她的母親,她怎麼能讓她如此傷心呢?所以她放棄了。
然而,與此同時……
曾淑儀也決定了自己要與女兒同歸於盡,如果隻有這樣才能彌補自己當年的過錯的話,那麼,她願意同女兒一起下地獄,那樣,她們就都不會孤單了。
於是,她帶著深深的罪責與難過舉起手中的菜刀向女兒狠狠地砍過去。
慘叫聲響起。
鮮血飛濺。
“媽媽……”張嫻雅艱難地叫她,已經分不清這聲音到底是誰的了。
曾淑儀像是發了瘋一般,砍了一刀又一刀,鮮血濺了一地,也濺了她一身。
“媽媽……不要殺我……”
痛苦淒涼的叫喊並沒有阻止她的瘋狂,她一邊哭一邊砍,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小雅,媽媽會陪你一起的……”
當警察趕來時,屋子裏已經發出了陣陣惡臭。曾淑儀靠在床邊,懷裏抱著血肉模糊的張嫻雅,而曾淑儀的脖子上,還插著一把黏著暗紅血痂的菜刀。
很明顯,曾淑儀殺了自己的女兒,然後自殺。
隻是,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突然,桌子上有什麼東西滾了下來,之前明明纏在張嫻雅脖子上的吹風機,慢慢地從桌子上滾到了女警察的腳邊。發出嗚嗚的低咽般的聲音。
處理完屍體後,女警察最後一個離開,當她正準備關上門的時候。
突然聽得空蕩蕩的屋裏傳來一個輕輕的哀戚的聲音: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