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尾聲

安省把外祖父的床鋪好,看見老人又在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他沒有理會,扶老人躺到床上。

安省此時的樣子有些心事重重,他已經想好了,這世上哪來什麼鬼?一定是那個叫張嬸的女人無家可歸,偷偷躲進了二樓那間空著的屋子,然後總是製造一些讓人生厭的聲音,也說不定她真是一個精神病人,所以總在半夜裏把彈珠扔在地上,還有那個小男孩,說不定是她的兒子,而且那男孩碰巧喜歡深更半夜往外跑而且愛好半夜裏打彈珠,還碰巧長得像……

對,一定是這樣!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去二樓看一看。安省決定了,到時候人贓並獲,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安省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照看外祖父也讓他特別開心起來,他聽見老人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好心情地把耳朵湊到他嘴邊聽起來。

“什麼另?定廳?”安省猜測著外祖父的話,“意?績?”他聽了半天,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聽了,可走到門口時,卻聽見外祖父嘴裏發出兩個異常清晰的音符:“小績。”

安省頓在門口,仔細地看著外祖父有些扭曲的麵龐,想再聽他說一遍,可老人依然在胡言亂語地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語言,不久,便睡了過去。

安省苦笑了一下,剛剛,是錯覺吧?

安省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一種既期待又緊張又害怕的複雜心情緊緊纏繞著他。

午夜的鍾聲一敲響,安省果然又聽見了樓上“咚咚”的彈珠聲,他一下從床上跳下來,迅速拿起準備好的手電筒,直奔二樓。

手電筒照出的一點白光掃過漆黑一片的走廊,異常安靜的空氣裏,隻聽見安省的腳步聲。他走到那間屋子門口,沒想到門輕輕一推便開了,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正對門放著的一口小小的棺材。

安省的手一抖,手電險些從他手中落到地上。他突然想要逃了,可好奇心卻驅使他一步一步靠近棺材。

棺材並沒有封蓋,手電一照,一顆顆玻璃彈珠齊齊地對著安省,反射出手電刺目的光,就像已在黑暗裏沉睡了很久,終於在手電的光照下睜開了的眼睛。安省戰栗了一下,又用手電掃了一下棺壁,餘光裏發現整齊的彈珠下墊著一塊什麼,安省撥開彈珠,拿出墊著的木板,用手電一照,竟是塊靈牌,上麵寫著“文績”。

安省支撐不住,腿一軟便坐在地上,靈牌跌落棺內,手電也應聲滾落在他的腳邊。他害怕得動不了,卻聽見四周響起了腳步聲,和女人既慌張又興奮的聲音:“小績,你回來了?”

安省記得這個聲音,是張嬸。

安省警覺地握緊雙手,可腿卻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漸漸地,身邊手電筒發出的微光裏照出一雙女人的腳,女人在微光裏突然停下腳步,慢慢地蹲了下來,然後發出尖而細的笑聲。

安省沒想到張嬸的聲音低沉,笑聲竟如此尖細,好像曾經在夢裏聽過。可來不及他深想,頸後傳來一陣疼痛,然後身體彷佛被強烈地扭曲著,意識也隨之逐漸扭曲成一團,最後歸於空白。

安曉在學校公告欄看見那張指認照以後,精神始終處於混沌狀態,放學的時候,安曉暈暈糊糊走到教室門口,卻跟別人撞了一下,終於有點清醒,想到曾經沈建軍也是這樣大大咧咧,如今卻……安曉小聲地說著對不起,抬頭看向那個離去的背影,有點熟悉,原來是文業。

從學校出來,安曉直接打車去了外祖父家,站在樓下看著二樓漆黑的窗口,安曉猶豫著是否上去。她猶豫的時候,一樓其中一間房門卻開了,她側頭看過去,看見外祖父艱難地推著輪椅想要跨過門檻,在他的腿上放著一袋亮閃閃的東西。

安曉一愣,然後迎過去扶住外祖父,目光直直地盯著那袋珠子。她不知道外祖父哪來的這袋彈珠,也不知道此時應該在這裏的哥哥去了哪裏。

安曉又看了一眼二樓那間屋子,準備推外祖父進屋,然後上去看看,卻被外祖父緊緊抓住了右手手腕,她驚訝地抬頭,看見外祖父歪曲的臉上露出一抹近乎悲傷的神情。外祖父又開始含糊不清地說話了,但那個“不”字卻異常清晰地傳進安曉的耳中。

不要去或是不行,又也許是不應該,安曉想,可不管是不什麼,她都必須過去。

安曉把外祖父送回房,安撫著老人,然後又獨自出門,來到二樓,她知道她在這裏。

她站在門口,門卻從裏麵打開了,是張嬸。張嬸拉著安曉進屋,麵帶興奮地說:“小績回來了,小績回來了!”

安曉的手突然沒來由地抖了一下,她看著布置成靈堂的屋子,終於知道那些鎖在她櫃子裏的錢去了哪裏。本就簡陋的房間裏,躺著一具小小的棺材,旁邊破敗的一張桌子上點滿了蠟燭,一塊破舊的桌布垂在桌沿,有融化的蠟燭蔓延在桌布上,髒汙的黑和鮮豔的紅,合著若隱若現的蜘蛛網飄滿整個視野,紅光一閃一閃,印著張嬸那張忽明忽暗的臉。安曉就這樣愣在了門口。

張嬸走上前把安曉拉到棺材邊,指著棺材說:“你輕點聲,小績睡著了。”安曉低下頭,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堵住了即將出口的尖叫,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她看見自己的哥哥躺在棺材裏,由於棺材太小,不能容得下他整個身體,所以安省的身體像是被硬塞進棺材裏的,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臉也因為痛苦而變形。

安曉帶著哭腔指著棺材顫抖著問張嬸:“怎麼了,你把他怎麼了?”

“叫你輕點聲!”張嬸突然瘋了一樣把安曉推倒在地上,走上前去撫摸著安省的頭:“小績乖,不害怕不害怕!”

“怎麼會這樣?”安曉坐在地上,除了不停地哭,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是報應,你現在相信了吧?”突然從裏屋傳來一陣熟悉的男聲,安曉抬起頭,就看見那個長發白衣的女生站在她麵前。

“你……”安曉坐在地上,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無力,“真的是你……文業……”

“怎麼,害怕了?”文業突然蹲下來,把臉湊到安曉麵前,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過我也沒想到你會猜到是我。”

“你怎麼會知道……”

“怎麼會知道她在這?”文業打斷安曉的話,嗤笑了一聲,“是彈珠,你曾經給我的那袋彈珠曾經是我媽媽的吧?但你不知道,我媽媽總會在彈珠上留下屬於她的記號,所以,我第一眼看見那袋彈珠就知道她在你這裏,這之後,我就在跟蹤你,才知道你把我的媽媽藏在這裏。”文業突然站了起來,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安曉,一字一頓地說,“說起來我還得多謝你,要不是你收留了我媽媽,她早就被抓回精神病院了。不過那也是拜你們家所賜。”

“你……”

“你說,除了這次你幫了我媽媽,你們安家的人還做過什麼好事?”

“不是的,不是的……”安曉拚命搖頭,像瘋子一般。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指望我會同情你麼,哼,你這個可敬的哥哥,隻是新手就學人飆車,又出了車禍撞了人,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文業的聲音突然提高,情緒也接近失控,“當年他撞了我弟弟文績,雖然文績受傷了,但他本來是沒有生命危險的,隻要安省願意送他去醫院,可他怎麼做了?他落荒而逃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小績掙紮然後死去!這樣多好,當事人死了,死無對證,他花點錢,再找些人托點關係,說是小績違反交通規則,誰知道是因為他飆車了?小績的命根本比不上他幾個臭錢!他知不知道,我媽媽因為這件事徹底崩潰了!他撞死了我弟弟,也毀了我的家!安曉,你覺得安省是不是很該死?哦,不對,你肯定不會覺得安省該死,因為你是他妹妹!”

“文業,我知道哥哥對不起文績,可他這些年也很後悔,他老是做惡夢。你看,我收留了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張嬸,把你媽媽的彈珠拿給你,你……”

“要我原諒你哥是嗎?原諒你們家是嗎?那我的家呢?!我弟弟呢,我媽媽呢?!”文業徹底失控了。

安曉除了哭以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文業穩了穩情緒,不屑地說道:“安曉,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哥哥再向你說聲對不起,你又會怎麼樣?”

安曉看了眼糾結地躺在棺材裏的哥哥,強迫自己收起眼淚,她強裝鎮定地緊緊盯著文業的臉,又突然問:“沈建軍他是無辜的,你為什麼要殺他?”

“對,沈建軍是無辜的,他甚至是一個善良並且知恩圖報的人。所以,就因為安省當年小小的幫過他一次,他就感恩戴德到今天!所以,就算他當年親眼看見我弟弟死的全過程,也全當沒發生過!更何況,他發現了我要殺了安省這個秘密事,你覺得他還能活嗎?”文業用手梳理著自己的長發,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他那瘋子母親也和他一起笑,笑聲詭異地夾雜在一起,仿佛來自地獄。

“哈哈,你看我穿成這樣好不好?殺了你們之後,我再故意讓一個目擊者看見,誰會想到凶手是一個在校讀書的普通男生,你說這計劃好不好?”文業冷笑著從桌上拿起一把刀,冷光在他眼中乍現,他走近安曉。

安曉害怕極了,哆哆嗦嗦地後退著,直到退無可退時,她感到自己身後有隱隱的灼熱感,那些蠟燭在她身後的桌子上安靜地燃燒著。安曉認命般仰起頭,她瑟縮著閉起眼睛,身後的手卻扯住了桌布,那一瞬間,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穿著校服的小男孩,手裏舉著一袋亮閃閃的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