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寧在校外買了一麵大鏡子放在教室裏不起眼的角落。
晚自習後，等全班同學全部離開，他將鏡子搬到了桌子前用椅子固定住。
尹寧端正地坐在鏡子前，木然地盯著鏡麵，直到教室裏的燈自動熄滅。
午夜十二點。
尹寧坐在教室裏，昏暗的月光透過窗戶瀉撒在他的身上，照在光潔的鏡麵上。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全身因害怕而微微顫抖。
月光忽而明亮。
鏡麵上的尹寧，臉色漸漸轉白，黑色的瞳仁驀地凝縮。
他的身後，冒出一個黑色的人影，那影子一隻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隻手握住他的右手，旋即整個身子趴在他的後背，人影的下顎輕輕地抵在他的頭頂。
尹寧的頭皮倏然一陣木麻。
人影的臉在鏡麵上愈發地清晰。
慘白的臉，慘白的唇，淩亂的頭發，猩紅的眼睛……
那腐敗的麵容雖然陰森可怖，但是尹寧看一眼便猜測出，此時趴在他身上的異物，就是一年前失蹤的學長張東。
難怪他總是奮筆難以疾書；難怪他那麼怕考試；難怪他總是覺得周圍人的目光全是鄙夷；難怪每次答題都會錯；難怪他每次對著複習資料，總會想到那些血腥的場麵；難怪每晚唯有他能聽到零點尖叫……
原來，自從他坐上了那個座位，用了那本發黃的筆記本。
就注定了他，背負了張東的，所有哀愁！
“為什麼選中我？”尹寧竭力地控製內心的恐懼，顫巍巍地問。
張東抬起尹寧的手，尹寧的手指不自覺地張開，抓住鋼筆在紙上寫著：因為這個座位一年前是我的位置！而且，你是學校裏的高材生，自從你進入這所高中，便是全校的焦點，就連我的爸媽都誇耀你那天才般的頭腦，他們總是拿你當榜樣。我努力過，但是我真的不是學習這塊料子！所以，你是我的障礙。
寫完最後一個字，尹寧的手指哢嚓一聲，斷了。
他的另一隻手迅速抬起掐向自己的脖子，越勒越緊……
與此同時，教室的門吱呀地被打開，掐在尹寧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鬆。
“伯伯？”借著月光，尹寧看清了開門的正是宿管科的伯伯。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教室？”伯伯責備道，“幸虧我晚上有查班的習慣，是不是看書看睡著了？”
尹寧掙紮著起身，逃也似地跑出教室。
“謝謝伯伯……”他一邊道謝一邊奔走。
前方的路越來越曲折，腳下的沙子變成了無數本殘破的複習資料，前方突自出現黑板，張東戴著眼鏡握著粉筆嘰嘰喳喳地寫個不停。
尹寧下意識地退步，身後又是一張張試卷，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不會拿你怎樣，我隻是借用你的身體，完成我曾觸及不到的夢想……”張東勾起唇角，邪惡地笑著，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尹寧，空洞的雙眸射出暗紅的光芒。
“什麼夢想，什麼高分？”尹寧突然笑了，“我從來就不是個天才，我的未來早就由我的爸媽鋪好了，我隻要偽裝成愛學習的樣子就好了！”
張東止步。
“我以前是個學習很普通的學生，上了初中之後，爸媽越來越不滿意我的表現，所以每次考試前，爸媽就買通校長，弄到答案……甚至高考的答案，他們都可以弄到……我考試從來不需要草稿紙……因為，我早就知道答案了啊……”尹寧癱倒在地，“我隻是一個傀儡而已啊……以前是，現在是，以後……”
尹寧抬起頭憂傷地看著張東。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天才，他隻是一個被規劃好了未來的木偶。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