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送貨之後，大雪愈發地肆虐，章程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眼看王勤的肚子越來越大，他掙的錢所剩無幾，心裏愈發地焦躁不安。
飯桌上，王勤盛了兩碗泡麵，一碗遞到章程麵前，另一碗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王勤一邊吃一邊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說話的時候，眼神很不自然地流露出絲絲抱怨，“……我們快要結婚了。”
章程心裏不是個滋味。
他知道王勤的言外話音，作為長途運輸司機的他，年末和年初是賺錢的黃金時間段，然而此時的大雪淤積，加上低溫的因素，原本平坦的路麵結上了冰層，為了安全起見，他不得不暫停長途運輸等積雪融化，然而這雪連下幾天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章程看著碗裏的麵，低聲問：“我們吃多久的泡麵了？”
王勤不假思索地答道：“半個月！”
章程握住筷子說：“明天我去拉貨！”
王勤驚愕地抬起頭。
章程苦澀地一笑，然後抱歉地看著王勤。
“哦。”王勤應聲後低頭吃麵。
當王勤吃完麵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章程，這麵……”
章程心思恍惚沒有聽清王勤的話，他頹然地站了起來，朝臥室走去。
王勤終是將嘴裏的話咽了回去。
半夜的時候，王勤全身直冒冷汗，嬌小的身體蜷縮著叫痛。
“勤，怎麼了？”章程爬了起來焦急地詢問。
“肚子，好痛！”王勤哭著說。
章程一下子就癱軟了！
王勤懷孕才五個月，就算早產也不會這麼早，難道是報應來了？
不！他不可以讓王勤出事！
章程利索地穿上衣服，抱著王勤衝了出去，將她放在貨車的後座上。
他風風火火地開著車子向醫院的方向趕去。
身後傳來王勤痛苦地尖叫聲，腦子裏想得全是黃鼠狼頻死時的樣子。
章程的手不自覺地顫抖。
突然——
他感覺自己的小腹隱隱作痛，繼而變成鈍痛。
章程本能地騰出一隻手捂在肚子上，小腹突突直跳，仿佛腸胃裏有千萬隻兔子在跳，痛的他冷汗涔涔，他整個身子微微扭曲。
視線開始恍惚，眼前的物事搖搖晃晃。
身後王勤痛苦的呻吟聲漸漸淡去，他的手也沒有了氣力。
“嘭————”一聲尖銳地碰撞聲劃破黑夜。
駕駛室內，章程的身體被壓得像癟了氣的輪胎，他緩慢地閉上眼睛，喉嚨“哢嚓”一聲，如同那夜雪地裏的黃鼠狼一樣，死寂。
王勤的命保住了，而章程卻死了。
一個月後，王勤康複出院。
在家呆了幾天後，肖揚登門看望王勤。
剛按下門鈴，肖揚便看見幾個中年女人結伴下樓，她們一邊走一邊抱怨著。
“這該死的自來水廠，我們都反映好幾次水質渾濁，他們也沒個答複！再不管，我們可要舉報了！”
“就是！”
“不過最近也很反常，我經常看到門口有黃鼠狼在晃悠！”其中一個婦女說。
“我也是，我還以為自己看花眼呢！”
女人邊說邊下樓去了。
肖揚略略一愣，隨後敲門。
老半天，瘦得不成人樣的王勤慢悠悠地開門。
“哦，是你啊！”王勤淡漠地瞥了一眼肖揚，“請進！”
肖揚進屋，王勤禮貌地請他入座。
“和我客氣什麼啊？”肖揚抱住王勤，“你老公都死了，我們以後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王勤沉默。
良久，她問：“你會為了我而離婚麼？”
肖揚頓時啞然。
王勤冷笑著說：“那我們以後還是會偷偷摸摸的！”
肖揚趕緊挑開話題：“章程的死，應該是你預謀的吧？這次你太一意孤行了，萬一車子撞得不走運，你就不怕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那隻是個意外……”王勤眼裏噙滿淚水，她硬咽著說：“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圖便宜，買了超市大減價的劣質方便麵，等到過期也舍不得扔……如果不是章程……和我……吃了過期的方便麵，那晚的悲劇……也不會發生。”
話落定，王勤伏在肖揚的肩上，失聲慟哭。
“你哭什麼啊？他死了這是好事啊！他要是不死，我們哪有好日子過啊？”肖揚撇嘴，“不過我也覺得章程之前有點反常，他說我的臉是黃鼠狼的臉，都說快死的人之前都會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王勤哭著哭著，身體恢複平靜。
她安靜地伸手環住肖揚的脖子，一聲不吭。
“怎麼了？”肖揚覺得王勤的舉止有些怪異。
“你說，章程說他看到了黃鼠狼的臉？”王勤的聲音很是僵硬。
“是啊！”肖揚愣愣地點頭。
“為什麼章程會說看到黃鼠狼的臉？”王勤的聲音忽而冰冷。
肖揚保住王勤的腰，“上次我和章程拉貨，章程開夜車的時候撞死了一頭野豬，我們就抬上了車，後來看到雪地裏有很多黃鼠狼和兔子的屍體，於是撿了回來！”
“哦，難道你不知道司機撿死東西很不吉利麼？”王勤輕輕地吐氣在肖揚的脖子上，肖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好冷！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哈哈……”肖揚穩住心神，故作輕鬆地說，“章程也是這麼說的，估計他說看到黃鼠狼的臉，是自己疑神疑鬼的吧！”
“我聽說……”王勤繼續說，“黃鼠狼是有仇必報的！”
肖揚的心一緊，他隱約感覺到懷裏的王勤在慢慢變瘦變小。
他猛地推開王勤，踉蹌著退到門邊。
猝不及防，王勤摔倒在地，旋即她迅速起身，速度快得驚人。
肖揚的手心裏溢出一層汗珠。
她低著頭，濃密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臉。
“章程說他看到了黃鼠狼的臉，可是千真萬確哦！你看……就是這個樣子！”
王勤咧嘴一笑，旋即緩緩地抬頭，她的臉上長滿黃色的絨毛，眼睛大大地，鼻子小巧，在她嘴唇中央咬著一縷頭發，頭發下麵是————章程的頭顱！
章程黑洞般的雙眼裏鮮血汩汩而下，他張大嘴巴咆哮著咬向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