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意外

唐成在這個城市裏沒有親人,而我和周木就是他最親的人。

警察通知我們去認屍的時候,我的臉嚇得慘白,雙腿發抖根本無法走路,周木過來扶我,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夏琴,別怕,人總會死的。”

我愣愣地聽著,腦中突然閃出那行鮮紅的字來。

周木把我一直扶到案發現場,他一路都不看我,但我卻能感覺到他的悲傷。

死者真的是唐成,雖然他的臉被砸得有些扭曲變形,這個畫麵使我想到了另一張臉,那個在天橋上賣廉價鞋子的殘疾男人,他的臉也是這麼扭曲著的。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死去,和唐成一樣的死去。

腦海中突然變得一片空白,我掙脫了周木的雙手,向著天橋的方向跑去,那個殘疾男人仍然坐在天橋上賣著廉價的鞋子,但臉上卻像被人砸了什麼似的,多出了一攤鮮紅,我突然覺得他的臉其實和唐成是一樣的。

周木過來追我,我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我想到了唐成,想到了周木,想到了我所有好心的宣傳活動,最後卻被腦海中那句“看帖不回者,三天後必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

我以前自認為好心而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幫助那個殘疾男人嗎?

周木把我從馬路中間拉了回來,我愣愣地看著他,更確切地說我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隱約間我能感覺遠處天橋上有個人影在向這裏眺望。

周木對我說:“我明天帶你去看醫生吧。”

我知道醫院離唐成死的地方很近。

我早該告訴你那個殘疾男人其實是周木的哥哥,他叫周大,這件事是我在周木死的當天知道的。

我那天真的以為自己會死,被高空落下的重物狠狠砸死,但在緊急關頭周木卻將我推開了,所以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周木。

周木的鮮血在我的麵前到處飛濺,我愣愣地癱軟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就在這一刻,一個陰影突然閃現了出來,他艱難地挪步到我麵前,像是使足全力般地在我臉上留下一塊鮮紅的掌印。

一個聲音顫抖地灌入我的耳內,“我……叫他殺你,他……他死活不肯,我沒想……想到周木居……居然……為了你死了,拋棄了他唯……唯一……的哥哥。”

我猛得恢複意識,看到了麵前一臉悲慟並且極度扭曲的臉,他是天橋上那個賣廉價鞋子的殘疾人。

“是……是你害……害死了他,是你,是你!”他大聲吼著,想要再打我一巴掌,卻艱難地再也抬不起手,“全都是因……因為你,要不是……是你所謂的同情,把我的事情在……在網絡……上到處宣揚,我怎麼會叫我弟弟去……去殺人!”

“那些人……那些人……都過來看……看我,像看戲一樣,都……都因為你,我……我不需要同情,全都是……是嘲笑!”周大吼得撕心裂肺,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我是為了你好,這樣會有更多的人關注你,幫助你!”我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聲音在寂寥的夜空久久回蕩著。

周大沉默良久,突然仰天長笑,笑聲裏透著讓人心顫的悲慟。

“幫……幫……我?你這是在幫……我?”他不看我,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的生活本來一切正常,就因為你的……所謂好心,讓我陷入了無邊……無際的苦痛中,你知……知道嗎,你讓我暴露在所有人麵前,那些人有的……同情我,有的認為我是想炒……作想出名而重傷我,不管是哪……一種我都無法忍受,你不像我一樣是個殘廢,所以你永遠……永遠……無法理解那些同情和嘲笑裏所飽含的惡意。”

“周木以為自己死了就不用繼續幫我殺人了嗎?”周大又大笑了起來,臉變成從未有過的扭曲恐怖,“死了也要繼續……繼續……”

他突然轉頭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使自己咬字更加清晰,“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殘疾人會有怎樣的毅力和怎樣的心理,能做出什麼平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傾盆大雨終是下了起來,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身上,眼中的世界瞬間變得模糊,我看到周大轉身艱難地向前邁步,一步一步地像是要走向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開端

“喲,你不是那個帖子裏提到的殘廢嘛,想不到真在這賣鞋子。”一個尖銳的女聲突然叫了起來,周圍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女孩和殘疾男人的身上。

那個女孩穿著身純白色的連衣裙,和她粗俗鄙夷的語氣顯得很不搭調,而那個坐在天橋上賣著廉價鞋子的殘疾男人尷尬地笑著,一副老實吧唧的樣子。

“關於你的那個帖子還很火嘛,不過老娘就是沒跟帖。”女孩鄙夷地笑著,“現在以殘疾什麼博取同情的人還真不少啊,本來你還值得同情一下的,但現在社會上像你這樣的人太多了,我都同情不過來了,而且我最討厭別人發帖子在後麵加上那麼句話,擺明炒作,哎,現在算算,今天還正好是我看那帖子的第三天,可惜我還安然無恙。”

殘疾男人仍是笑著,嘴巴歪著想要說話的樣子。

“得得得,你還是別說話了,看你累得那樣,切,沒事和你瞎扯什麼。”女孩斜了殘疾男人一眼,自顧自地向周圍掃了幾眼,想了想,又問道:“喂,大名人,你在這擺了那麼久的攤子,應該知道這附近有家醫院吧,告訴我怎麼走比較近,我趕時間。”

那個殘疾的男人抬起手臂指著西南的一個方向,用一貫結結巴巴的語言說:“那……那……有條近路,沿著……那……那……幢施工中的大樓往裏走就能直接到……到……達醫院。”

女孩看著眼前男人扭曲歪斜的嘴角,竊笑了起來,學著殘疾男人的語氣重複著:“那……那……裏,我……我……知道了!”隨後轉身大步朝著殘疾男人所指的地方走去,那種竊笑聲在空氣裏回蕩了很久。

那個殘疾男人沒有怒容,仰頭望著天,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來。

躲在天橋一角的我悄悄跟上了那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當女孩接近那幢正在施工中的大樓時,我在後麵輕輕一推,那個墜落的鐵塊不偏不倚地砸在女孩身上,當場鮮血四濺,染紅了那件純白色的裙子。

不回帖的第三天,女孩真的就死了。

我隻想告訴你,沒有人能把鐵塊掉落的時間算計得那麼準,除非……是被人扔下來的,至於是誰,我也說不清楚。

那麼,你認為這算不算周木死後我習慣做的第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