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人的左手上被鋒利的水果刀劃出了很長一道口子,但醫生說並無大礙,隻是以後會留下疤痕。我想,這也算扯平了,前先天我因為她骨折,而這次,她又因為我而受傷。我們自此也算是沒有瓜葛了,隻是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不會放過我這樣的話,害我近日一直活在誠惶誠恐中。
當然,我知道從白衣女人的口中是問不到什麼結果的,因為她很少說話,即使說話,也盡是些奇怪的話。
我猛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女人其實一無所知,所以決定去查查她的身世,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知道她的事情。
我發動了所有關係,麻煩公安局的朋友幫忙,終於查出了白衣女人的情況。
她叫周素,住在林蔭大街周邊一片快要拆遷的平房裏。
周素的故事
我到達周素所住地的時候,詢問了一個她家附近的老者,約莫五六十歲的樣子,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
“你是說周素嗎?其實周素很可憐的。”老人坐在竹編藤椅上,拿起近旁的一支明顯有些裂口的黑色煙鬥含在嘴裏,他的眼睛看著地上的某處,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年輕人,你願意聽我說嗎?”老人還是看著地上的某處,這個動作讓我想起了周素,因為她也喜歡盯住某處不動,就像眼珠子不會動彈一樣。
我點點頭,示意老人說下去。
老人的煙鬥上冒出幾個白色的眼圈,有股刺鼻的味道彌漫開來,這種味道我並不喜歡。
他歎了口氣,才緩緩道來,眼睛還是盯著那處,一動不動。
“周素她是死過兩次的人了。你知道林蔭大街的兩個傳聞吧,所謂無風不起浪,那是有曆史的。在二十年前林蔭大街原是一條小河,政府為了城市建設才把那條河填平擴成了一條馬路,現在那裏的新樓住的都是小年輕,所以基本都不知道。周素以前就是住在那條河邊的,那個時候的她才十幾歲,總是很歡快的樣子,還很喜歡到那條小河邊捉小魚呢。”
“在她十九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很會說話,把每個人都逗得非常開心,周素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她很快愛上了他,那個男人喜歡在河邊深情款款地看著周素對她說一大堆的甜言蜜語,把周素弄得暈頭轉向,所以周素對他惟命是從,他要什麼給什麼,以至於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就像最狗血的苦情戲結尾一樣,那個男人最終拋棄了周素,還狠心地將周素推到河裏試圖殺死她,因為怕周素日後幹擾他的生活。”
“可是周素福大命大,被一個夜間到河邊解酒的醉漢救起來了,就差一點周素就死掉了,周素清醒之後就變了,她沒有去恨那個男人,隻是變得行為怪誕,她經常躲在某個牆角或角落去偷偷觀察行人,去看他們的一切行為,有時候會兀自傻笑,有時又兀自哭泣,總之所有人都怕了她,不去理會這個瘋子。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多,政府突然派人準備填平這條河,而負責人就是當初拋棄周素的男人,他得知周素沒有死,便成日誠惶誠恐,於是他決定在把河填平的同時把周素活埋,那個狠心的男人找殺手把周素綁起來扔進河裏,然後開始了巨大的填河工程。但是,上天有眼,周素還是沒有死,那個男人雇來的殺手沒有殺掉周素,而是放了她,他覺得,以此事來要挾那個男人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最後的事我也不清楚,那個男人就這樣杳無音訊了。”老人停下來不說話了,我愣在原地,原來周素的命運竟是如此不堪。
“但這還是無法解釋林蔭大街若隱若現的河流,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物了。”我開口表示疑問,老人卻出乎意料地笑起來,他放下煙鬥,眼睛盯著的方向仍是不變。
“年輕人,你可曾聽過故宮的傳說?聽說故宮大殿內的慈禧和小李子都會複活從牆上走下來,還會傳來古人的聲音,這要怎麼解釋?你可以說是某一契合下的自然現象,也可以當做一種傳說,反正太多太多的事都是解釋不了。”
我微微扯起了嘴角,我知道這些事情其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重新認識了一個人,也重新認識了一些事情。
“那最後請再容我問一個問題,我很好奇你和周素為什麼都喜歡盯住一處看,就像眼睛都不會眨動一樣。”
“年輕人,現在的我和周素都不會隻看表麵了,有些東西你們看不到,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老人言罷於此,我知道他不會再多說了,其他的事還是自己去領悟吧。
人們常常說那些大限將至的人往往是最想得開的了,他們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因為他們最接近死神,最能看清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很相信這點,所以我對周素充滿好奇。
她曾經死過兩次,有兩次是那麼地接近死神,所以她變成了一個人們眼中的怪胎,我不知道她想什麼,除非我也死兩次試試,但是你們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我去看周素,她在她那十幾個平方的小房裏,一動不動地站在角落盯著某處,左手上纏著白色的紗布,我有些慚愧,當初不該那麼武斷的。
她看見我來便轉移了視線,牢牢地盯住了我,嘴巴咧開來笑了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喜歡這麼看著我,或是喜歡看著其他的什麼。
我剛要開口向她道歉,可是她立馬把食指豎起放在唇前,示意我安靜。
“噓!別吵到他,他在睡覺。”周素自顧自地傻笑起來,眼睛死死地盯住我,但我一點都不怕,因為我知道她是不會有惡意的。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周素時的情景,我救了她,她卻一臉怨恨地對我說:“我不會放過你。”其實,她隻說“你”,並沒點名道姓地說出我的名字,誰知道是在說誰呢,即使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我又如何,看著的一定是我嗎?
所以我在想,如果有人深情款款地看著你,對你說什麼“海枯石爛,至死不渝”之類的話,那個時候你可以這麼想,他或者是她到底在看誰,那是你嗎,亦或是更遠更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