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小穆半蹲在大黃狗旁邊,抓起一把地上的雪嗅了嗅。
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麼事,賴何生上前幾步拍了拍小穆的肩膀,小穆在賴何生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賴何生笑了笑,又回了他一句。
過了許久,大黃狗又一副蔫蔫的樣子,耷拉著耳朵朝前麵走去。
賴何生回頭看了我一眼說:“走吧。”
到了賴何生跟前,我低聲問:“剛才到底怎麼了?別說你不知道。”
“隻是碰到了一些動物,不值得大驚小怪。”
說完這句話,賴何生就緊緊地閉上了嘴,我知道,想要從他嘴裏撬出話來,除非他自己願意,別人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徹底走進了雪山,腳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一片,正如偉大領袖所說的那句: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不過這裏可沒有長城,隻能是“望雪山四野,惟餘莽莽”了。
幸好在來這裏之前,賴何生給我專門換了一雙雪地靴,走起路來也不算那麼吃力,隻是嗬出來的氣體全部都變成了白色,倘若不是我知道現在是夏天的話,我一定會以為自己這是在過冬。
現在不知道到了哪裏,隻感覺越來越冷,尤其是此刻正在山穀裏,冷風就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刮。
我抬頭看了下,在這條山穀的前方,是一座高大的山峰,威嚴而壯觀,遠遠望去,就好像一個巨人正低著頭俯視著我們三人。
在最前麵開路的那條大黃狗速度已經慢了下來,不斷地喘著粗氣,而地上的雪也越來越厚,已經開始能夠沒過腳麵。
“我們還要走多久啊。”我喘著粗氣問了一聲死人臉。
“快了,盡量不要說話,保持均勻呼吸。”
賴何生的聲音很平靜,他的呼吸還和之前一樣平穩,隻是整個人看上去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恍惚間有點陌生。
前麵的小穆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又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陣。
賴何生對著他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擁抱了一下之後,小穆就開始往回走。
“我們要回去嗎?”我好奇地問。
賴何生說:“他說他隻能把我們送到這裏了,再往前麵他就不去了,這是他們的規矩,他會把大黃留下來給我們。”
小穆走到我旁邊的時候對我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對著他笑了笑。
然後他又拍了拍大黃狗,又附在大黃狗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大黃狗抬起頭看我。在它抬起頭看我的這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一雙人眼。
接著小穆又站起身對我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小穆說,大黃就交給你了,遇到危險它會保護你,”賴何生在一旁翻譯,“謝謝他吧,他可從來不把大黃借給別人,就連我也都借不到的。”
我一聽大黃這麼金貴,尤其是聽到連死人臉都借不到,心裏頓時有種成就感,就對小穆笑著說了句謝謝。
“祝你好運。”小穆說了一句蹩腳的漢語,我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的看著他。
小穆又對賴何生點了點頭,然後摸了摸大黃狗的頭,就朝著山穀外麵走去。
我看了一眼已經走遠的小穆,又看了看蹲在我身邊的大黃,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大黃的頭。
大黃在我腿上蹭了蹭,我笑著對賴何生說:“這條狗可真通人性。”
賴何生淡淡的說:“走吧,剩下的路就隻能靠我們自己走了。”
大黃狗竟然非常人性化的衝著我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又自己跑到前麵開路。
我對賴何生說:“真不知道人家這狗是怎麼樣訓出來的,如果可以,我也想養這樣一條狗。”
賴何生淡淡的說:“的確,這狗不是一般人能養得起的,也不是一般人能訓出來的。”
“嗯,不知道這狗有沒有後代,等下回去我找小穆要一隻。”
我不是怎麼愛狗的人,不過這條狗實在是太通人性了,就連我這個不怎麼愛狗的人都開始喜歡它了。
“它是吃死人肉長大的,你養得起嗎?”
我渾身一哆嗦,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狠狠地瞪了一眼賴何生:“滾,我發現你這人越來越討厭了。”
賴何生麵無表情的說:“你難道沒注意看大黃的眼睛嗎?你覺得一隻狗會有那樣的眼睛?那是人眼!”
我這才反應過來,難怪剛才我看到大黃那雙眼睛的時候感覺怪怪的,可一想到賴何生說大黃是吃死人肉長大的,我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也不能正視那條狗了。
“吃死人肉,難道不犯法嗎?”小穆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賴何生好像並沒有聽見我的話,而是對前麵的大黃說:“大黃,這次多謝你了。”
大黃回過頭來,竟然露出一個笑臉來,那雙眼睛就是一雙人眼,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走吧,大黃,你就別和小慧開玩笑了,她不禁嚇的。”
大黃竟然點了點頭,繼續朝著前麵走去。
我感覺我的世界觀完全崩潰了,這還是狗嗎?剛才它的眼神就是一個小孩調皮的樣子,尤其是看到它點了點頭後,我覺得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我所認知的那個世界了。
“那個地方,隻有大黃才能帶我們去,你完全不需要怕它,它對你可是非常友好,不然也不會和你開玩笑。”
不過我還是對大黃一點都不感興趣,吃死人肉長大的狗,一聽就頭皮發麻。
“不要多想了,快走吧,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走出這條山穀!”
我心想,不就是一條山穀嗎?看上去也不遠,不過一千米,想要走出去還不容易。
山穀裏的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隻不過頭頂上還是看不到太陽。
突然間,大黃低吼一聲,脖子上的那一圈黃毛全部都倒豎起來,已經做好了往前衝的姿勢。
可是前麵並沒有什麼東西。
賴何生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的盯著前麵。
“橋歸橋,路歸路,我們隻想借一條道,各位不會這麼小氣吧,我這裏有些買路財,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諸位能夠笑納。”
賴何生突如其來的一出讓我心裏一慌,因為前麵根本就沒有人,但是看大黃的樣子還有賴何生的樣子,又好像前麵有人擋住了去路。
我剛要說話,就看到賴何生背著的手對著我搖了一下。
氣氛詭異到了極點,等了好一會兒,賴何生又說:“小弟這一次借道,隻是為了解決一些因果,諸位守在這裏這麼多年,自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已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天下太平,四海寧靜,百姓安居,是以前所有朝代所比不上的。以前那一套已經不起作用了,很多人都已經不相信。民智已開,皇帝之說早已經是塵封曆史,縱然有小人,在這樣的大世道之下也不能長久。”
如果不是之前我親身經曆了那些詭異的事情,我肯定會認為賴何生是一個神經病,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裏自言自語,對著空氣說話。
大黃是一副隨時都要衝過去的樣子,呲著牙,眼睛裏透出凶光。
“往事不堪回首,能有幾人相憶?昔人已乘黃鶴去,白雲千載空悠悠,唯有因果長存!紅塵往事,都如腳下塵埃,固執的堅持又能起到什麼作用?與其苦苦的等待,還不如自己出入塵世,感受世間百態,嚐盡眾生疾苦。一件東西能拿得起自然就能放得下,拿得起放不下的唯有情而已。有人貪戀富貴,有人貪戀權勢,這些東西都隻是人的貪欲在作祟,說是放不下,隻是放不下貪欲罷了。這個世間,唯一拿得起放不下的便是情,隻有情才拿的起放不下!縱然嘴上說放下了,心裏卻還在想。有道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成神成仙,也不過如此。”
賴何生的聲音不大,可是字字清晰,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我認識的賴何生,恍惚間我感覺這個人似曾相識,又有些模糊。
賴何生又停頓了一下,好像在等什麼人說話,然後他又接著說:“沒什麼可後悔的,很多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後悔什麼?有些人前半輩子在錯誤中渡過,後半輩子在後悔中度過,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人生苦短,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痛苦和後悔。世間一切都隻是因果,唯有情在開始時無緣無故,沒有來由,無可捉摸,但卻又最放不下!”
賴何生從身上背著的那個包裏掏出來幾根香燭,還有幾個折疊好的元寶。
那幾根香燭點燃的時候,我聞到一股異香,就連大黃也都安靜了下來,耳朵耷拉下去,眼神也溫順了許多。
“塵歸塵,土歸土,我們就此別過!”賴何生說完這句話,又轉過頭對我說:“走吧!”
大黃繼續在前麵開路,我趕緊跟了上去,經過那幾根香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抓住賴何生的胳膊。
我剛要回頭去看,就聽到賴何生說:“不要回頭,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從現在起,我們隻能往前走,切記,萬不可回頭!”
我趕緊點了點頭,隱約間,我好想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