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船行記(15)須臾的溫存

七夏看著眼前的死亡,震驚的發不出一絲聲音。直到整個人被卓斯抱回到臥室裏,她坐在床邊,才終於沙啞著聲音開口:“我……我殺人了……”

她的身體仍在發抖,因為冷也因為恐懼。她似乎還能感覺到伊莎貝爾的血液流在手指之間,這是和奪魄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魂魄已經死亡,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消減魂魄。但是,伊莎貝爾是個活生生的人,不,她是吸血鬼,可是這也不能改變她活著的事實。

七夏可以坦然的麵對死亡,可是,這是她一手造成的死亡。隻要閉上眼睛,七夏就止不住的能看到滿目的紅,血液的和死亡的紅。

卓斯蹲在七夏麵前,看著她露出脆弱得如同孩子一般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來撫摸她的頭發。“不是你的錯……七夏,如果你不殺她,她也會殺你。”卓斯輕撫著七夏的頭發,柔聲安慰道。

從七夏來到他身邊之後,他就在也沒有這樣對七夏過。因為隻要麵對七夏冷漠的眼神,他就無法忘掉七夏對他的恨意。

七夏閉上眼睛,眼淚就從眼角落下,她不住的搖頭,緊咬著嘴唇才讓說出的話不至於顫抖到無法連成句:“可是,我殺了她……”

“七夏……”卓斯的聲音越來越溫柔,他的手指探進七夏的頭發裏麵,扶住七夏的後頸,然後側過頭去親吻七夏的嘴唇。旖旎之間,卓斯的聲音流瀉出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七夏咬緊的嘴唇被對方輕柔的安撫,頸後的手指冰涼,可是心裏卻莫名的感到安心。如水般拂過的親吻短暫的停留,卓斯看著七夏的瞳孔,用他氤氳著海洋眼睛。他說:“七夏,不要自責。你可以盡量恨我,但是不要怪你自己。”

“為什麼……”七夏低下頭,手指用力的抓著頭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卓斯把七夏的頭抵在自己胸口,歎息道:“我有很多無奈,但是請相信,我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你。”

七夏寧願相信在這一刻,卓斯的溫柔是真的。所以,當卓斯把棉被蓋在自己身上準備離開時,七夏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衣角。

她閉緊了眼睛,手指是顫抖的。可是她仍忍不住去向對方奢求溫暖,她不想獨自過今天這漫漫長夜。隻有今晚,她想要有誰陪在身邊。

卓斯停下腳步,他望著七夏的求助,最終和衣躺在了她的身邊,輕輕的擁她入懷。

長夜無夢。

隔日,當兩人從七夏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正看見洛綺寧在準備早餐。洛綺寧看見女兒忽然紅了的臉頰,隻是了然於心的笑了笑,然後佯裝急切的樣子,催促兩人道:“快洗臉刷牙來吃早飯了。”

吃過早飯,七夏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北安。母親見兩人行程短促,隻是在送別時囑咐七夏帶卓斯去海邊轉轉。七夏詢問卓斯是否想去海邊,卓斯點頭,笑容溫暖的回答:“我想去看你看過的景色,所有的都想看。”

七夏忽然像一個初戀的少女一般,她的心髒撲通狂跳,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滿了全身。像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過去的一切都可以統統不再計較。

卓斯為七夏提著來時簡單的行李先出門去打車,七夏在離開院子時最後回身擁抱了母親,並囑咐要注意身體之類的話。

洛綺寧雖然舍不得,但知道七夏總歸要離開,她推了推七夏,催促著她快些走。

七夏忍著眼淚,告別了母親。

身後夏末的梨花樹還散發著陣陣的清香,母親的聲音就在這片清新潔淨的香味中傳來:“七夏,我從來沒有不相信你,我隻是希望你能像一個平凡人一樣生活,我希望你擁有簡單的快樂。”

她忽然哽咽了起來,想要說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慢慢盈滿了她的眼眶,她拚命忍著才不至於在母親麵前痛哭出聲。

原來,母親都是相信自己的。她過去的那些被母親稱之的“想象”,母親是相信的。她覺得,不管她經曆了怎樣的劫難都值得。所以,她更會努力的活下去,即使她將麵臨的是風暴或是潮汐。

她背對著母親,把眼淚隱藏在母親看不見的地方,對著母親擺手,然後毅然決然的向著未知的前方走去。

七夏帶卓斯去了海邊,陽光很好,而海水很藍,通透的海浪打在岸邊,激起了一片片的白色浪花。浪濤聲此即彼伏的響著,遠處有船隻緩緩穿行而過,歲月在這裏寧靜而遼遠。

這片被陽光照耀出斑斕金色的海,像是卓斯此刻的瞳孔。那麼蔚藍,那麼沉靜又那麼溫暖。像是她第一次見到的他。

那時的他是如此令七夏怦然心動,她到現在仍然覺得,卓斯所存在或者說是曾經存在過的那個位置,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夠替代。

他的眉眼依舊精致絕美,像是造物主細心雕刻的藝術品。美好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有著氤氳著海洋的瞳孔,還有棱角分明的臉孔,每一處都完美到極致。黑色的頭發映襯著異常俊美的臉,更增添了一種神祗般的神秘感。

他站在七夏身邊,挺拔的身材讓她可以輕易就靠住肩膀。七夏曾幻想過靠在他肩膀的感覺,她記起昨夜的擁抱,就能想象到靠住他肩膀的感覺了。那應該是一種極度溫暖和充滿安全感的幸福。是的,短暫而奢侈的幸福。

可是七夏不能欺騙自己,卓斯是吸血鬼,他有著血族驚人且強大的優勢。他能力*,輕易就能殺死敵人。可是,如果他不是血族,那麼他們是否還有交集?

若非如此,他就會是幾百年前逝去的伯爵之子,而她是現代隱藏在普通人之間的靈魂傳送者。

究其原因,命運就應當如此。所以誰也不能責怪,她也沒法抱怨命運。事出皆有因,所謂輪回不過如此。

然而,她卻再也無法付出真心。因為被傷的太過透徹,所以她開始膽怯開始畏懼。她害怕所付諸的感情會讓她輸得徹底。她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於是不願再經曆一次。就像是被火燒過,就會對火產生莫名的抵觸,從此拒絕接近火。她不是飛蛾,所以她不會傻到一而再再而三的飛身向火。

她等待過的感情換來了什麼?在十七歲初見卓斯之後,她就開始等待這一段感情。很多個日夜,在她混淆自己是否是渲畫的時候,都在用那個眼神氤氳著深藍海洋的男人告訴自己,她的生活還是有希望可言的。於是,十年,十七年,渲畫的萬年,就這樣度過了。

可是她等來的,是一個對自己不再溫柔的男人,是一個可以視自己如螻蟻的血族。於是,這段在她心裏長久堅持的愛情最後以無疾而終為結局,宣告了她整個青春的死刑。

之後,在卓斯身邊的這些日子,她一直用謊言催眠自己。她告訴自己,過去的種種都是她的黃粱一夢。夢醒了,現實就強迫她去遺忘。為什麼會對卓斯念念不忘,並非因為愛,而是因為卓斯在她心裏成為了保護者和英雄的化身。他拯救她於劫難中,於是,這段情愫就在感動中逐漸升溫,讓她惦念了那麼多年。

她可以嚐試著不再恨,這所有的一切結束後,她也許會歸於平靜的生活。然後找一個合適的人,結婚生子,像所有普通人一樣平凡的度過一生。

可是七夏深知,這個人,不會是卓斯。